仿佛是安抚,又仿佛是解释一般的口气,却忽然让男人泄了一口气般地苦笑起来。
“老天爷,你还是让我来吧,你不害怕我害怕行了吧……妈的,你们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一群怪物吗!”
他仿佛是还是心有不甘似的,恶狠狠地吐出了后半句话。
“我真是欠你们家的,我可以发誓,你让我用什么发誓都行,让我用了那死去的倒霉的老妈都行,我会向所有人说明就是你杀的,他的脑袋是你砍下来的,你才是那个为了消灭异端而大义灭亲的英雄,圣女,什么玩意儿都行,绝不会说是我的功劳。”
“所以——”他的声音忽然低沉下来。
“你不要自己动手。”
“不能,不可以,不应该。只有这一件事,绝对不行。”
“……如果你还想认为自己是人的话。”
素来浪荡的男人声音低低地,少见的严肃至极的口气。
黑发少女慢慢偏过头,静静地,认真地,凝视着他的脸。
而巍峨的白烛光焰依然盛大的明亮着,照耀着四面的圣君雕像,无数张垂目望向人间的面孔被染上浅浅的金色,好似漠不关心,又好似隐约悲悯,归根到底只是齐齐沉默着,然后,注视着一切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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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安塔尔副官看过刚刚送达的手令,对身边的传信官指挥道:“通知下去,马上可以准备进攻。”
莱因神父当即一惊,下意识劝阻道:“安塔尔大人,现在是不是还……”
“莱因神父,”安塔尔副官冷冷地望向他,那沙哑又粗劣的声音,此时此刻,简直像在磨损着莱因神父的心脏,“我不知道什么时候神父的职责有行军打仗这一项。”
“我……”
“慈悲是可贵的品质,但我认为那与刺杀教皇的邪恶异端并不相配。”
莱因神父哑口无言。
安塔尔神父迅速下达发动攻击的指令,仿佛风声一般在圣殿骑士们之中快速流传,仅仅只是一瞬间,圣殿骑士们拔刀出鞘,而在台阶上坚守修道院的黑色士兵们也仿佛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恐惧使得他们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强硬,纷纷高举盾牌,挥舞着长木仓,表现出一种宁可流尽鲜血同归于尽也寸步不退的疯狂。
血流成河,尸横遍野……仿佛一切都已经无法避免,杀戮的弦已经崩到了极限了。
而就在这时,修道院的大门忽然轰然洞开。
那是一个漆黑的洞口,没有烛光,也没有声音,然而,长久关闭的修道院中那阴森又冰冷的腐旧气流骤然向四面八方流出,吹过每一个人的脸颊,让每一个人都骤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仿佛他们眼前的是一座忽然被揭开棺盖的巨大棺材,长眠的魔鬼已经苏醒,即将要从这里走出,重临人间。
有不少黑色士兵下意识地调转锐利的锋刃,警惕而恐惧地对准身后的大门。
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从那漆黑的洞口缓缓走出的只是一个紫色裙子的少女,她生的很美,面色苍白,看上去非常的柔弱,无论在任何时候,这样的少女都应当让人心生怜惜,都会让人声音温柔的问一句,这样深的夜,小姐,您为什么还不回到温暖的家里?
然而在场的所有人都仿佛在那一刻被割下了舌头,无数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她,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
美丽的少女怀抱着一颗鲜红的头颅。
她的每一步踏出,红色的鲜血都在白色的长阶留下长长的痕迹,而她每前进一步,黑色的潮水与白色的潮水都沉默着,不约而同地,向后退让一步。
她前进,于是所有人褪去。
就仿佛受到震慑的世人,要为那神明或者魔鬼的前行而让出道路。
一片沉默里,只有熊熊的火光蔓延而上,仿佛月亮与星光,都在这一刻都被烧得通红,血一样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