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南枝的手是微凉的, 皎皎的泪却是滚烫的。
指尖从眼尾划过,皎皎察觉到他指尖的茧。这双手远看比全天下的书生都要文雅漂亮, 可实际上只有握过的人才知道, 全天下的书生都不可能受过这种苦。
女孩的睫毛微微颤动,被泪打湿的指尖便又沾上一丝痒。
荆南枝尚还未想明白痒的是否只有指尖,伸出的手已经被人拉下, 一只柔软温暖的手便覆盖了上来。
此时已是深夜,江上苍茫, 不见他人。
一片漆黑中, 天地间的光亮只余下淡淡的月光和船头的一盏油灯。
皎皎收好桃木牌和玉佩, 就着这么点可怜的微光去看荆南枝的手。
她的指尖是笔, 小心翼翼地触摸他掌心的茧和几处早年留下的浅浅的疤痕,画出这些年他自己都已经忘却的辛酸苦楚。
明明她一句话都没说,但又好像说尽了千万句。
在这寂静中,荆南枝忽然想起了很多。回忆的起点是他在墙角,浑身脏污, 年幼的皎皎蹲在他面前, 递来糕点。回忆的终点是此刻, 他坐在船尾,长大的皎皎握着他的手,抬眼问他:“荆南枝,和我说说你这些年的经历吧。”
起点和终点都太过圆满, 以至于此刻再想起过程中的颠沛流离,竟也觉得值得。
他的出生不被期待,在遇到皎皎之前, 他是怎么也想不到世界上会有人是牵挂着他, 愿意以他的苦为苦的。
荆南枝眼睫微颤, 手指微微蜷缩,动作不自然地抽出手。
他再度移开视线:“枯燥无味,没什么可说道的。”
这并不是假话,荆南枝并不觉得自己这些年的日子有什么可说的。
他诚实回答后,反倒是就这个问题去问皎皎:“……你说说你的。”
意料之中的反应。
皎皎笑了笑。
小舟在江上摇摇摆摆地前行,朝着离埕陵更远的地方而去。除了幼年时与芸娘逃难时坐过几回,皎皎便再没怎么坐过船。
不怎么坐船的人,坐船的时间一久,感觉其实并不舒适。
但皎皎头有些晕,但心情却很好。她把受伤的手置于膝上,另一只手却撑在船板上,挺直脊背去看荆南枝。
听到荆南枝的话,她笑出两个小梨涡:“想知道我这几年过得怎么样?拿你的来换。”
什么叫拿他的换?
荆南枝被她哽住。他本想再次重申这几年岁月的乏善可陈,但抬眸触及到皎皎明亮的眼眸,忽又和被烫着似的,再度飞速移开视线。
他不去看皎皎的脸,倒去盯着她膝上那只受伤的手,喉头动了动,沉默半晌后开口:“离开三昧寺后,我就去了郑地。后来上了几次战场,被郑王提拔至将军。我一直在找你。”
短短三句话,只有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他的语气里才带了几分真心实意。
皎皎却认真道:“荆南枝,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个。”
她想听的是什么,他怎么会不知道。
荆南枝终于低下头,向她认输。他在她面前就没赢过。
他问皎皎:“……你想知道什么?”
皎皎道:“想知道很多——想知道你在山洞里等了我多久,想知道你去郑地走了多久,想知道你在郑地究竟受了多少伤、多少次深入险境,才能够被郑王升为将军,还想知道你究竟是付出了什么代价,才在今日走到我面前,说服魏……魏王协助你救我出来。”
可这些全都是不能和她说的。
荆南枝想,皎皎或许猜到了。可他还是不能说。他要是说了,皎皎会难过的。
“不要为了我背负莫须有的愧疚与痛苦——皎皎,如果没遇到你,我已经死在十二岁那年的春天。以流民的身份。”
荆南枝起身:“夜已深,发也干了,你该去船舱里休息了。”
皎皎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