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鞅的眉眼一点一点地沉了下来。
刚才拽着她手臂的手被她狠狠甩开, 他站在原地,指尖微微一动,察觉到一点细细微微的麻——她是真用了力的。
殷鞅唇角提了提, 想要一如既往对着这燕女露出嘲讽的笑。
可他失败了,他什么表情都做不出来。
他只是面无表情地伫立, 看着面前这个不自量力的燕女,看她笑得洒脱, 眼底却渐渐噙了泪水。
谁都看得出她要流泪,但那泪水就是没有留下, 而是固执地留在她的眼中,浸得那双眼愈发明亮、愈发倔强。
被这双眼睛注视着,殷鞅忽的有些无力。
所有的愤怒在一瞬间消退下去。他揉了揉眉心,声音低下来:“不要任性。你一介燕女,如何孤身一人在外活下来。”
殷鞅道:“世道纷乱,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
世道的确艰难,皎皎知道这是乱世,人命如草芥, 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逃出去也可能会死。
可如果不走, 在他身边,她难不成就能活下去?更何况他又算什么好人,留她在身边不过是为了拿她掣肘二公子罢了。
皎皎冷冷一笑,转身去牵了白马的缰绳, 翻身而上。
这白马不久前才将她颠得险些摔下来, 骑它不是明智之举, 可她现在哪里还有别的什么选择。
皎皎上马, 攥紧缰绳, 义无反顾地朝着殷鞅说的方向奔去。
夜深已久,营地尚且有篝火照明,愈发衬得前路漆黑,没有一点光亮,可是她还是走得没有一丝停留,决绝而坚定。
风鼓起衣衫,她整个人便如一团青色的火焰,亮起在夜晚,却朝着殷鞅越来越远的方向离去。
殷鞅是沐浴完换了药过来的,甚至来不及绞干头发。
或许是今晚的风太凌厉,吹得发上的潮气都钻进了他的脑袋,他蓦然觉得头疼。这疼开始是细微的,刹那间却猛烈起来。
胸口的伤和这头疼,一时竟然辨别不出来哪个更恼人。
殷鞅八岁当上太子,十三岁上战场,今年恰好十七。
他得父亲宠爱,又天资聪颖、骁勇好战,因此不可一世了十七年。他骄傲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人能让他低头。
细细想来,他这辈子所有的吃瘪,九成九都是这燕女给的。
头疼得愈发明显,胸口的伤明明不久前包扎好,此刻却也跟着凑热闹,闷闷的痛。
殷鞅在疼痛中想:算了,干脆放她走吧。她拼死也要从她身边离开,他做什么非得要拦住她。三百金难得,崔二的把柄难得,可是这一切难道比不上他自己的心情和身体么?
她就是个凶星,再值钱有什么用,只会害他疼。
殷鞅几乎快要把自己说服。
可眼见着那青色的衣衫在黑夜中愈行愈远,脑袋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朝着身边的马师怒声喝道:“还愣着做什么,给我备马!”
头还是疼的,左胸也疼。
可殷鞅此刻却顾不得这些疼了,他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凭什么要趁她的心意?凭什么要趁她的心意!!
她要走,他偏要留。没有人能教导他做事,全天下没有人有这个本事。
马师连滚带爬地牵了马来,殷鞅冷笑一声,翻身而上,朝着她跑走的方向追了过去。
没了篝火照明,皎皎的路走得艰难。
她辨不清去路,只知道攥着缰绳,拼尽全力朝着一个方向急驶而去。她所有的对前路的判定,全都来自头顶圆月的一点施舍。
幸好军营驻扎在河谷平地,她走得还算平坦,没有遇到太多的阻拦。
身下的白马不如枣红马懂她,颠得皎皎的胃都开始恶心起来。夜风冷峭,灌进鼻子嘴巴,更加教人难受。
皎皎忍住所有的不适,脑海里只有一个字:逃。
纵然希望渺茫,可是他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