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么漂亮,漂亮得令人吃惊。她神往地瞅着镜子里的她自己的那张脸,发现那一双熠熠闪光的大眼,那巧得不能再巧的鼻子,那红润灵秀的嘴唇和白生生的牙齿,恰到好处地镶嵌在白嫩圆润的鸭蛋形脸盘上,简直是一件千古罕见的艺术珍品。她忍不住对镜子里的她低声问:“你怎么这么漂亮?你这个鬼妮子,笑什么?我又不是男人!等着吧,总有一天你这张骚狐狸似的俏脸,要被男人们啃个稀巴烂!”说到此,她忍不住“扑嗤”一声笑了,脸红到了耳根,幸福地闭上了眼睛。
半年后,曼芸终于在那伙司机群里找到了自己要找的白马王子。他一米七五的个头,浓眉大眼,颇有男子汉的阳刚之气,一句极平常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都带几分幽默感。也许曼芸看上他,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这幽默感。曼芸最爱听他说话,他说一句,曼芸就抿着嘴儿笑一下。他有一天不来林家,曼芸就像丢了魂。
曼芸娘说“这小伙子油腔滑调,有点靠不住。”
曼芸说:“我就喜欢他这一点,靠住靠不住我不管。”
这个“他”,就是县商业局的司机徐文刚。
曼芸家的大门外,长着一株冠如伞盖的大杏树。
曼芸从小就有点野性,总爱光着脚丫子爬到树上去玩。她甚至喜欢爬到树梢上去玩,叉开双腿骑在软溜溜的树枝上,一上一下晃悠着,嘴里不停地冲着对面的大山呼喊,听着“崖娃娃”那重重叠叠、此起彼伏的回应。每至此时,曼芸娘就站在树下,生怕曼芸晃断树枝掉下来,苦苦哀求着曼芸快下来。
曼芸娘说:“死妮子,晃断树枝,看不把你摔成肉饼儿!娘求你了,快下来吧。下来,娘给你煮一个鸡蛋吃。”
曼芸说:“我不怕,树梢儿上好玩。娘,你别担心,我想试试我的胆子有多大!”
曼芸的冒险意识也许在娘胎里就有了。
曼芸在树梢上长时间地观察着这卧云山,每观察一次都有新的发现。她自认为她是一个看透了卧云山的人。
巨伞一样的杏树,将她托在半天里,眼前好远好阔啊!她看到山头一个挨一个,像牛头一样。她似乎觉得自己被一群野牛围着,想要突出这牛群也难。她看到通向山外的那条小路像一条灰白色的带子落在山间,若隐若现。她知道, 这小路是人、牛、羊、骡马踩出来的,从来没有人修过它。她奇怪,人为什么有了空不去修路却躺在土炕上打呼噜,聚在街头打嘴仗、说女人,站在田坎上唱酸曲儿。
她是天底下最富好奇心的人,坐在树梢上看男人、女人在露天厕所里撒尿的姿势,看燕子在屋檐上筑巢,看老鹰猛然从空中俯冲到山洼里捉兔子,看漫山遍野的羊胡子草、蓬蓬草、马莲草、狗尾草……绿了又黄了,黄了又绿了,看山洼里的醋柳染红了一面坡,看山丘上的松林老是一片绿……
她发现这世界太奇妙、太复杂、太变幻无常、太……她脑海里装着几十个“太”。
看够了地下的万物,她就看天上。她觉得天上要比地下简单得多,只有云彩变化莫测。她最喜欢秋天的云彩,天要多高有多高,蓝的像彩缎;遥远的天边飘动着一簇簇重重叠叠的白云,迎着太阳光的一面,白得像一团羊绒,背着阳光的一面,黑里透黄,像牛的脊背。于是她走了神,又想起了队里把一包包羊毛、羊绒捆在牛背上,顺着山路驮到山外去卖的情景。
曼芸十二岁的那年,从杏树上下来,突然回家对娘说:“娘,我发现一个秘密。”
娘问:“什么秘密?”
曼芸比在山林里发现一个蘑菇圈还高兴地说:“咱们卧云山原来是一只大王八,还是仰面躺着的。咱们村在王八的肚脐下。”
在高墙内生活了近二十年的曼芸娘对卧云山的全貌从未细看过,只知道自己生活在山的怀抱中,只知道门外有一株大杏树,树下是数丈高的一道山崖。她没有女儿那种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