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雪衣侍女面色一白,连忙点头应下。
孟回猛地直起身,左右两边的士子都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他呼吸急促,面色发红,似乎想说什么,碍于周围的目光,只好颓然放弃,泯然众人之间。
孟回垂头丧气地回家。他七拐八拐地绕过西华街,经过春长巷,走过临江城高高矗立的牌楼,终于停在一处低矮的茅舍前。
推开破烂的柴门,是一处简陋的庭院。院子里铺满细竹篾,一个年近花甲的老头正眯着眼睛,在编蝈蝈笼。屋檐下挂着几根老玉米,玉米边上晒着几串干辣椒。
一只灰头土脸的小狗见孟回推门进来,兴奋地吠了一声,甩着尾巴扑到他腿边。
孟老三听见犬吠,头也不抬,照旧编着竹笼。他懒洋洋地问道:“回来了?去把水挑了,晚上烧面疙瘩汤。咱家的木桶刚借给隔壁常阿婆了,你记得找她讨回来——啊,她家上月还欠我们半斤白面没还呢。”
竹篾是新片好的,青葱油碧。孟老三嘟哝着,他一双枯手灵巧得很,不一会儿就编好半个蝈蝈笼,笼子翠绿得可爱。
他哼着一段曲子戏,过了编大半只笼子的功夫,才发觉儿子没理他,纳闷地抬起头:“怎么回事?读书读魔怔了?”
孟老三把刚编好的蝈蝈笼整整齐齐码在竹货架上,捶了捶坐僵了的腿,后知后觉地想起什么来:
“我说你恁大清早地就出门,也不顾给家里留早饭,原来是参加劳什子的贵人老爷的香会去了。嗐,这书也不好好读,整天想些歪门邪道,以为凭你这王八蛋的出身,还能在贵人里捞着什么好呢。做人可得讲究实在,癞□□想吃天鹅肉?梦里什么都有。”
孟回脸色青灰,心里凉成一片。他紧紧咬着牙,没有吭气。原以为在行香雅集抱受冷眼已是当头浇下一桶冷水了,没想到更戳心窝子的话竟来于自家老爹。
孟老三没觉出这“王八蛋”等于变相骂自己是“老乌龟”,挑起三根翠竹皮,将它们交叉叠在一块儿,接着絮絮叨叨:“还有你那个什么同学呀,忒不靠谱。你当贵人老爷这么好见面?香会香会的,还真傻乎乎地信!别给人卖了还帮着数钱。”
“他没有骗我。他姓温。”
孟老三嗤笑道:“临江姓温的人,那可多了去了。除非他是平章大人家的公子爷。”他翻着竹篾的手一顿,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你说的,该不会真是那个那个平章公子吧?”
孟回将洗得发白的青衿布衣换下,改穿一件短褐粗衣,瓮声瓮气道:“嗯。”
一种奇异的神采忽然浮现在孟老三眼中,他喜出望外,一把丢掉手里编了一半的笼子,跳起来,快步走到儿子身边,搓着手,语无伦次道:
“运气,天大的运气。平章大人姓温的人。啊,他家的公子。”他兀自激动了一番,终于开始关注事态的焦点,“你和这平章公子关系咋样——他读书,读得好不好?”
“不好。都不好。”孟回心里堵得慌,忿忿答道。温恪不爱读书,最爱这些不值钱的蝈蝈笼。他鼻尖一酸,喉头噎着黄连似的苦。
凭什么有的人天生睡在锦绣堆里,既不读书,又不明理,偏偏还对旁人几辈子求不来的东西不屑一顾。老天真是不公!
孟老三讷讷地“哦”了一声,将打算出门的儿子拉回来:“你可得跟人家好好套近乎。再说,人家温小郎君不读书,也必有他自己的打算。你别去常阿婆家了,让你娘待会儿弄去。咱俩好好聊聊。”
父子二人坐在小院的矮凳上。孟老三慈爱地看着儿子。几日没有细看,这孩子倒一声不吭地抽条了,瞧着心气儿也高,没有老家那种畏畏缩缩的怂样,越看越觉得有些秀才老爷的影子。
孟老三心里高兴,问了几句同平章公子有关的话,孟回耷拉着眼皮,木木地应着。他像盘问儿子终身大事般将温小郎君里里外外事无巨细地过问一遍,才失望地发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