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乞丐。
高的那个受了许多拳脚,嶙峋的瘦骨上尽是鞭痕,埋着头,不知疼似的,一声不吭。矮的那个直往高的背后躲,哀哀地求饶叫唤。
“大爷,您行行好,小人一时猪油蒙了心……哎哟,疼疼!您轻点儿踢,啊哟!奴才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还下次?爷爷让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鞭声炸响,小丐吓得恨不得躲进雪泥里:“不,不是我干的。是他,你打他啊!魏老狗,你不干不净偷人东西,我呸,还连累我——”
钱金玉冷笑一声,两个连着一起打:“好你个姓魏的,我——”
他举着马鞭的手高高扬起,啪地甩了个鞭花,刚要抽下去,忽地被人紧紧锢住。
钱金玉吓了一跳,扭过身去:“小、小温大人?!”
温恪的脸色也很不好看,他向来见不得有人拿“魏”字泼脏水。
“闭嘴。你钱家家财万贯,还缺这一只小小的金丝雀?”
钱金玉喝高了,脑子里一团浆糊,气得脸红脖子粗,竟也不顾身份,胆敢嘶声同朝官顶嘴:
“这是金丝雀吗?!这怎么是金丝雀!这是凤凰,凤凰!”
“你见过甘心拘在笼子里,天天邀宠献媚的凤凰?”
“我……”钱金玉喝得糊涂,一时语塞,也忘了自己来春长巷走一遭究竟为了什么。
他浑浑噩噩,舌头还大,囫囵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斗败的公鸡似的使劲把手腕挣出来:
“不行!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还不起?好啊,偷鸡摸狗的时候怎么也不自己掂量掂量!今天就算把这两个眼瘸的东西打死了,大虞例律也管不到老子头上。爷爷生气,爷就是要打!”
温恪冷眼望着他,忽然放开手:“请便。只不过临江温氏门前,容不得狂犬乱吠。”
“临江温氏”四字入耳,恰如冷风灌顶,钱金玉浑身一僵。
温恪微微一哂,站在大夫第昏红的灯影里,淡声道:“怎么,还要本官亲自送你钱大少回府么?平沙——”
“小人在。”
钱金玉陡然想起温恪身份,登时酒醒了大半。面前丰神如玉的少年郎君临风而立,眉眼冷淡不显山不露水,敛在深衣大袖下的手修长有力,却是斗过当朝权佞、押过天子信玺的。
马鞭颓然跌在地上,钱金玉悚然一惊,嘴唇嗫嚅,还未开口,两腿先已打起颤来。
他忌惮温恪的身份,犹不肯在两个乞儿面前丢了面子,粗暴地抹了把脸,呵呵冷笑两声:
“临江温氏,不错。……温大人,您是京城大官,小人自是提鞋也不配——”他冷眼乜着乞儿,咬牙切齿道,“您菩萨再世,可也别怪小人多嘴——被这些卑劣的虫豸缠上,往后有您好受的!”
言罢,丢下一句“算老子倒霉”,叫上家犬,提上空荡荡的金笼。很快,马车已辚辚驶远。
两个乞丐蜷在地上,瑟瑟发抖。忽然窸窣一声,小的那个动了。
这小丐明明片刻前被人打得哭爹喊娘,现在却像个没事人一样挤挤挨挨地蹭过来,似乎油皮都没擦破一点。
温恪微微侧身,冷眼看着他。那小丐突然三拜九叩,大声道:
“给温大人您请安,老爷您新年吉祥——”
说着,他视线就往温恪腰间钱袋子里钻,嘿嘿一声,涎皮赖脸道:“您福星高照,您福如东海,您福禄双全——您慈悲。求赏小的点吃的吧!”
那眼睛在夜色里冒着荧荧绿光,狡诈又卑劣,像一只饥肠辘辘的、贪婪的野狗;野狗在他靴边闻嗅,一只脏手从破布袍里探出,便偷摸着往温恪钱袋凑去。
温恪骇了一跳,不禁倒退一步。
温家的人从来谨恪自持,他虽救了二人,却从没被这样痴缠过。平沙哪容得这腌臜东西冲撞自家郎君,当即往他肩膀上一踹,怒喝道:
“小叫花,滚远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