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的眼睛,人又过分清瘦了,套着身医护服,像戳在地上的一根白骨,这么着死死盯着人,颇让人慎得慌。
“杜仲!”王太医喝了声。
杜仲紧绷的双肩松塌下来,抿起唇,低头继续检查医箱里的手术器械。
大帐里里外外匆忙准备着,院使大人带着两名御医进来了,听王太医说要“剖胸”,几人都没敢应声。
院使大人紧紧逼视着他:“你有几分把握?”
王太医道:“脉细却疾,上胸叩击声如鼓,下胸浊音,想是积血入胸。”
院使惊道:“怎的不能确诊?”
王太医行医多年,脸上竟露出踟蹰来:“……我没治过这样的病患,只在老祖宗留下的医书上看过此例。”
“那怎么能行!”刘院判失声叫起来:“纸上谈兵,猜摸尝试,那不是草菅人命么!还不如先止了咳,逼出积血,再用药仔细温养着。”
几位御医再往榻上一看,小公爷一口一口的血沫往出呕,手脸指甲发绀,身体也失了温,都是衰竭之兆。
温养需要工夫,咳血咳成这样了,什么灵丹妙药能养得住?
院使神色变了几变,终于拿定了主意:“行,按你说的开胸,治好了,我亲自为你请功,治不好唯你是问。”
王太医愕然,苦笑了一声。
他本性绵软,在太医院这么个染缸里浸淫多年,也不改本心,少年时背过的医德训诫全下了口头,融入了心头,不矜名,不计利,自认配得起“大医精诚”这四字。
同僚立了功了,升上去了,又贬了官了,他始终在这么个不尴不尬的位置上,看尽宫里人情冷暖。
争功时,没力气争,揽责时也没力气推诿了。
可他不敢说的,杜仲敢说。
“你们欺人太甚!”杜仲深深喘了几口,嗓音尖细,似被死死掐住了脖子:“师父,咱们不治了,叫他们灌药温养去!”
像一巴掌呼在脸上,唐荼荼在两步远的地方坐着,都替他师徒二人窘迫起来。
顺序错了……她想:顺序全错了。
灌了一晚上的汤药,此时想起来查体了;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想起来开刀了;一脚踩在鬼门关上了,要从头开始找病灶了。
而这看上去很明事理、拿得起主意的院使,也是个不敢担责的糊涂蛋。
唐荼荼想起前日在校场上,摔角比赛时那个喉头水肿窒息的老太太,那是宫中姚妃的亲娘啊,九皇子的亲姥姥,盛朝最尊贵的那一小撮人之一。
这位院使问也不问,就唤王太医上前开刀。
万一那一刀下去要了老太太的命,是谁的责任自不必说。
可选择开刀还是保守治疗,这不该是由大夫拿主意的。他们少了一个环节:通知家属人家全家人都在外头,尚不知情,生死大事,治疗方案、术中风险,都得让人家家属听明白。
唐荼荼蓦地掀帐出去,在几排褚家亲属中环视一圈,扬声问:“您家里谁主事儿?太医争执不下,需要您家拿个主意。”
褚家人七嘴八舌吵了起来。
“都到这关头了,太医还争什么?”
“这不是庸医么?咱们又不懂,能拿得了什么主意?”
唐荼荼一眼掠过他们。
直系血亲与隔了房的叔伯姑婶区别就在于此,一家人七嘴八舌,而全身软得需被女儿架着、才能勉强站住的大夫人,竟是第一个走出来的。
“我是泰安他娘!姑娘与我说。”
褚大人和他家的老夫人也跟着应声,几人朝着医帐走近几步,唐荼荼飞快把两种治疗方案讲了一遍。
她语速很快,抢时间似的,声音却四平八稳。分明是个屁也不懂的外行,可这时候但凡是个口齿清晰、能把话说清楚的,都会有种叫人信赖的魔力。
一听要“开胸”,褚大人咬牙点了头:“药灌不进去就别费工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