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坦然的态度让桓玉稍稍放下了心,但“不能见人的活”这几个字又噎得她说不出话。
是否太过不恭敬了些……
可太傅总不会与对圣上有异心之人同行。桓玉思来想去,觉得师叔是裴家子弟,太后也是裴家人,圣上同师叔估计能算得上表得不能再表的兄弟,不那么恭敬也算合理。
瞧出她字的异样就更合理了。
她有心当个知情知趣的人,不再多问什么,可谢衍却没成全她的识趣。不知是不是错觉,桓玉总感觉他的声音里有一丝不解。
“你为何为练他的字?”
这还能是因为什么?桓玉老老实实答道:“因为喜欢。”
当时诸多名家真迹摆在眼前,或是俊秀飘逸或是恣意潇洒,只有那一份有种遗世孤高之感,收笔时还有一股挥之不去的戾气。桓玉其实于书法一道了解不多,但她看着那字,莫名觉得这是个不被世人理解、游离于世俗之外的人。
鬼使神差地,她就留下了那份。
或许是因为她同样与世人不同,于是那字也学得格外顺遂,只是少了些戾气多了些温雅。谢衍面上仍是那种莫测的平静,可桓玉却感觉他并不相信自己所说的喜欢。
于是她道:“当然也因为我崇敬圣上。”
谢衍垂眸看她:“有何可崇敬的?”
“圣上御极不过十年,先是禁散禁丹,根除了士族陋习,又以律法牵制佛教,使其不损民生。”桓玉道,“而后开科举重用寒门,劝课农桑,轻徭薄税,扶持通商。如今又于江南试行均田之制,男女老少皆有田可耕。”
她反问道,“哪里不值得崇敬?”
眼前人的语气如此理所当然,似乎带着某种天真的笃定。谢衍道:“莫要总是听你阿爹的。”
听这意思,师叔是感觉她被阿爹那个圣上毒唯给洗脑了吗?桓玉有些哭笑不得:“这并非盲目吹嘘,此间千百载后,史书上并会称他一声明君。”
虽与秦皇汉武不可比,但放在这个世界的皇帝里也算是很出挑的了。
桓玉感觉师叔的唇角似乎抿得更平了些,带着些不悦的嘲讽意味。有那么一瞬,她以为他会将那些“弑父杀兄”“不敬高僧,兔死狗烹”抑或“心狠手辣,满门不留”的话全说上一遍,可他最后只是说:“那是本分。”
当百姓对他俯首称臣的那一刻,当众生将生杀大权赋予他的那一刻,他就必须做到那些事。高的是百姓而不是皇权,重的是社稷而非君王。
因此一切都称不上功劳,只是分内之事。
“本分”这个词让桓玉觉得有些新鲜,她久违地生出些与人探讨斗嘴的心思,上一次有这种想法还是很多年前与王言之探讨“阴阳有别,男女尊卑”。
“照您这样说,秦皇汉武如此功劳,也只能说一句‘本分’么?”
“为君之前许是功劳,为君之后皆为分内。”
“可这样说来,能做到本分的君王都没几个。”
“然也。”
“那既然本分都做不到,还不如……”
还不如这个世界上没有皇帝君王。
这话没有出口,可他们都心知肚明那是什么意思。桓玉自觉失言,却见谢衍没有半分不虞之色,甚至温和了些,于是壮了壮胆子继续问:“师叔认为大同教如何?”
前朝末年,士族共治天下,皇室堪比傀儡。百姓与佃农被压得喘不上气,而后以“有田同耕,有钱同使,士庶无别,天下大同”为口号,于江南起义了。
听闻领导者是王家的一位佃农,他带着越来越多愤怒的教众大肆屠戮江南士族。士族常年沉迷吸食五石散,崇尚清谈鄙夷武夫,再加上多为近亲通婚,是以一个个病歪歪毫无还手之力。跑得快的仓皇北上投奔谢家和亲眷,跑得慢的就被杀了个干净。
桓玉最初听说大同教时以为这是一个另类版的太平天国,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