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了理衣裙抱着自己的讲义进了讲堂。
原本安静下来的讲堂又嘈杂起来,许多学生都惊呼出声,就连坐得最端正神情最肃穆的小郎君眼睛也亮了亮。
有人甚至起哄出声:“数月不见,先生风姿更胜以往!”
桓玉有些忍俊不禁。听了近一个时辰格外正经的策论,想来他们憋得够呛,是以这一会儿一个赛一个的欢脱。
这种时候,她总是想让这数十席上多些小娘子。无论何种性格,小娘子们总比郎君乖巧懂事些,只可惜……
讲堂后方连着一间小屋,并无门板阻隔,只挂了一道竹帘。帘后人影绰绰,她意识到督学估计在后头看着,这才正了正脸色,肃然道:“都安分些。”
在来听课的教务处老师面前,总不能表现得太过随和可欺。
她冷下脸来还是很有先生的模样的,吵吵闹闹的生徒们乖乖闭上了嘴。竹帘后,金陵的督学看着原本起身想要离开却又坐下的谢衍,有些摸不着头脑。
算了,毕竟这是长安来的大人,自己也没什么资格置喙人家怎么做。
桓玉讲学讲得颇为“接地气”。譬如前年她去洛阳看了舍利宝塔,来金陵后便同学生讲宝塔长几何宽几何高又几何,不同样式的廊柱每种负重几何,烧出的琉璃瓦都是什么形状什么大小,问怎样建塔最为节俭,用多少片瓦多少根柱;去年她去东海待了几个月,便同学生讲商队各色货物有多少,成本是多少,不同货物该交的税有几成,问商队总共要交多少税,又该定价几何才不亏损……
今年按理来讲她该说一说西蕃圣宫,但又怕有心之人将此与当年圣上灭佛牵扯到一块儿,干脆讲起了水利。
东南沿海水患频发,浪最高能达到几丈海岸又有多长,倘若据此修大堤,一个壮丁一日能做多少,一个体弱之人一日能做多少,问徭役该如何安排?蓄洪的湖泊水位有多高,连着几条进水渠几条出水渠,每条渠各能放多少水,怎样才能使水位一直安全?倘若要从南到北修筑运河,该怎样动工从哪儿动工……
谢衍身后的何穆听得目瞪口呆。
虽说玉娘子某些地方举例不大精准,但这种问题着实比雉兔同笼实在多了,毕竟朝廷上没有人会为装在笼子里的鸡和兔子操心。
他忍不住偷偷摸摸去瞧自家圣上。
谢衍原本在看金陵田地的图册以及户籍数目,此时却执笔在纸上随手解起了题,还时不时停笔听一会儿。
何穆清了清快被搅成浆糊的脑子,分辨出那是玉娘子在讲某种剑走偏锋的新解法。
于是谢衍又用新解法算了一遍,与方才的结果别无二致才放下笔。
在讲堂里的学生们露出似懂非懂的神情时,桓玉知晓今日无需再讲下去了。她让这群郎君们自发探讨了一会儿,又点拨了几个钻牛角尖儿的学生,随后在他们惊恐的目光下拿出了垫在讲义下的一沓纸。
“先生您怎么刚回来就要考校我们的功课!”那位声音格外耳熟的李郎君哀嚎道。
桓玉正色道:“先生甫一到金陵就亲笔为你们出题考校,一写就是数十份,你们不该感激么?”
大多学生敢怒不敢言,只有少数几个露出了“先生辛苦了”的目光。桓玉将纸一份份发下去,心中盈满了某种恶劣的愉悦。
课堂小测真是让老师休息学生用功的最好方式……
发完后还余下几份题卷,是她多写下以备不时之需的。桓玉刚想会上首自己的座位上歇上一歇,却见后方的竹帘被撩了起来。
里面端坐着一个熟悉的人。
他看起来依旧有些不近人情的冷漠,投过来的目光却颇为平和。桓玉察觉到谢衍的目光在自己手上的空白题卷上顿了顿,随后听到他问:“可否给我一张?”
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羞赧与懊恼,似乎有种在长辈面前班门弄斧的意味在。桓玉抿了抿唇,却还是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