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槿这天晚上睡得实在不好,她很久没有做这样的噩梦。
一时是母亲绝望后死不瞑目的眼神,一时又是明明同样哀恸的青樱,抱着吓坏的她,颤着身体带着哭音却还要一遍一遍的安抚她:“槿儿不怕,姐姐在,槿儿不要怕,姐姐在,姐姐会保护好你的……”
再接着是冰天雪地的破旧庭院里,她仰着头望着对那时的她来说,已经足够高大的少年,小心翼翼的问他:“听说你要买我,你可以把我姐姐一起买走吗?”
少年锦衣狐裘,有着惊鸿的清俊面容,长得比同样年纪的人要高些,肩胸更宽厚一些。
但明明是十二三岁的年纪,却已经有着一双似乎能看透人心的少年老成的眼睛。他站在雪地里,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她仰着头,小心翼翼又满脸希冀的看着他,她很清楚的知道,他此时的一句话就可以改变她那狼狈不堪的命运。
但她还是有着小小的稚嫩的坚持,小声的问道:“可以吗?如果你不买我姐姐,那我也不跟你走,我要和我姐姐在一块。还有她生病了,你可以帮我救救她吗?这里的人不肯给她买药,我怕她死了,我很怕……”
然后是那个同他一起来的,同样穿着锦衣华服的漂亮小姐。她从破旧的房屋里跑出来,步摇上的流苏晃在她的耳朵上,她高贵得就像是她们攀不上的云朵。
她用着焦急而清脆的声音对站立的男子道:“哥哥,你快来看啊,里面有个人,她病得好重,快要死了,我们得赶紧救救她。”
她继续小心翼翼的满是哀求的问他,但是声音已经越来越低了:“可以吗?”
过了好像很短时间的一会,她听到他低沉的声音:“好……”
青槿翻转了一下身,结果从床上掉了下来,她瞬间惊醒,扶住床栏稳住身体,然后落坐在脚榻上。
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只摸到一片水渍。她在脚榻上坐了好一会,才拿袖子抹干脸上的水痕,然后起床穿衣洗漱。
吃过早膳,收拾完孟季廷的书房,手上便无事可做。青槿有些头晕脑胀的,她不知道是不是昨晚出去吹了风的缘故,仿佛像是要生病的征兆。
她见没什么事,干脆披了一件披风,去了勤善书斋。
勤善书斋位于宋国公府最西边靠院墙的位置,书斋三面环水,像是矗立在岛上的一座独立院子。
小岛通过一座半月石拱桥与府内院其他亭台楼榭相连,同时府墙上独立开了一个小门,可以直接连通府外。
勤善书斋是孟家办家学的地方,在上京城的勋贵侯门中都十分出名。平日里府中及孟家其他族中到年岁的小公子们就在此处念书,也有许多其他侯门勋贵府中慕名将自家的孩子送到此时念书的。
宋国公府在这上面一向来者不拒,十分大方。
勤善书斋是一个两进的院落,第一进是学堂,第二进是给来求学的小公子们平时小憩的地方,教学的西席先生们平时也住在此处。
青槿过了半月石拱桥,到了小岛上之后,直接从院门绕过影壁走进去,然后便听到里郎朗的读书声。
青槿沿游廊走到东边第二间厢房的窗户位置,里面是成排的黑漆书案和坐着的半大不小的小公子们,上首是一张巨大的书桌,书桌摆满书籍,前面坐着一个年约二十四五的青年男子。
男子穿灰青色圆领长袍,穿同色宽袖长褙子。清瘦高长,头戴方巾,面容清雅。此时手持书卷,正在讲课。
“……‘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大概商周时期,确立了由嫡长子继承的宗法制度,即王位和财产必须由嫡长子继承。这一制度的确立,避免了宗族之内为争夺财产而导致的兄弟阋墙之祸……”
他说话时,抬眼间看到站在窗边的青槿,青槿浅笑着对他招了招手,但他并未回应,依旧在认真讲课。
此时有学生起身表达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