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至,万家灯火,街市鼓乐喧天,笙歌鼎沸,各府亮白如昼,其乐融融。
尚书府
用过年夜饭,如往年一样,江尚书以一副慈爱的口吻特地让江乐容不必陪他们一同守岁,早些回院子里照顾体弱的弟弟。
江夙常年卧病在床,体质虚弱,即便是年夜饭这样的场合也不会去主院里和江家人一同用餐。
江乐容闻言,福身朝主位上坐着的江尚书与江夫人行礼,多谢二人体恤,轻声退了膳厅,离开主院。
身后的欢声笑语渐行渐远,江乐容眼中闪过一丝讽刺。
虚伪的关切,虚假的慈爱,年复一年,他们倒是乐此不疲。
他们姐弟二人住的小院位于江府东北处最偏的一块,平日里连仆从都不会从此处经过,虽简陋偏僻,但到底清净,没人会来烦扰。
按理说,他们幼时住在一处尚在情理中,但如今皆已长大,仍住同一院落于这种大户人家来说多少有悖礼法,但从未有人提过此事。
即便有人提了,江乐容也是不乐意分院的,江夙本就病弱,江府没人管他们姐弟俩,她院子里也就一个老嬷嬷,操持一日三餐及各项拾整已是勉强,照顾江夙几乎都落在她一人身上。若是分了院,她两处来往多有不便,即便他们施舍般的指了人照顾江夙,她也是不放心的。
小院偏安一隅,与主院的灯火通明不同,只比平常多点了两盏灯,清冷寂静,不见一丝月色,枯瘦凋零的树枝在微弱的灯火下更显森冷。
主院里炭火充足,满室温香,她只觉寒意遍体,而此刻寒风乍起,她倒是暖了。
陈嬷嬷的屋子里灯已熄了,如往常一般早早歇下。
她来到江夙屋前,轻轻扣了三下门,柔声道:“阿夙。”
“阿姐进来吧。”屋内传来一道清冷的少年音。
她推开门,江夙靠在床榻上,大半身子盖着厚被,一头乌发披散着,静静地搭在雪白的中衣上,脸颊清瘦,漆黑的双瞳在微晃的烛火下闪着澄澈的光,显得脸色更为苍白,浅浅的薄唇勾出乖巧的弧度,朝江乐容笑了笑。
“阿姐回来了。”
江乐容刚想上前,余光瞥见了桌案处坐着的一抹黑色身影,案前未点灯,那处有些昏暗,但江乐容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闻大夫?”她有些惊讶。
黑影微微颔首。
江夙笑着解释:“新年将至,难免有费神之处,闻大夫担心我身体状况,特地来施了几针。”
江乐容了然,面露感激,行至黑影面前郑重道谢。
其实,除了知道眼前黑衣男子名为闻追,且医术了得、武功卓绝外,她其他一概不知。
闻追出现的那一天,她出府买药,等到回院子里的时候,一向躺在房里的阿夙坐在院中,常年苍白的脸颊隐隐透着难得的红润之色,笑着同她讲,有一个大夫突然出现在院子里,给他探了半晌的脉后,银针入穴,不出一盏茶的功夫,便叫他身子轻快了不少,咳喘之兆也有所减轻,而后留了一句“改日再来”,便飞身消失在了小院里。
阿夙扬着天真又激动的笑,问她,他是不是有希望像个正常人一样了。
起初的一瞬,她也是激动难耐的,毕竟她寻医问药多年,几乎每个大夫看了阿夙的情况,都是朝她遗憾摇头,开的药续命足以,可也仅仅只是续命罢了。
眼见阿夙一日比一日虚弱,甚至连床都下不来,咳喘起来仿佛顷刻间能昏厥过去,她日日在绝望与希望中煎熬。
她只剩阿夙一个亲人了。
而如今,阿夙竟有了多年未见的气色,怎能叫她不激动。
不过,那瞬间的惊喜过望后,她更多的是怀疑与警惕。
阿夙不懂人心险恶,她如何不知。
这世上哪来无缘无故的好意与施舍,她甚至连那个人的面都没见过,如何相信他会真心实意,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