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二小姐在长公主府外递上拜帖的时候,栾和君正在花房里挑花。长宽皆不过十余尺的小屋子里暖意融融,春色烂漫,黑陶架上层层叠叠摆满了盛放的花朵。
栾和君正端详一盆开得极盛的茶花,花朵盈掌,花色紫红,花心处是一簇玉白的花蕊:“阿芷,你看这花,像不像紫袍玉带?”她直起身来,掸了掸袖子:“明日新春,把这盆花与年礼一起送去给杨老国公,算是我的一点孝心。走吧,去见见幼容表妹。”
杨幼容是杨家长房的二小姐,她父亲是先皇后的亲哥哥,可惜才能不济,只混了个闲散爵位。说起来两人算是姑舅姊妹,只是先皇后与娘家素来不大亲近,连带着栾和君也和这边的亲戚们不算熟识。
此刻杨幼容正侯在厅里,听得外边有步履响动,连忙迎出来见礼道:“表姐安好。”
栾和君扶起她道:“幼容,许久不见了。”
她们上次见面,还是栾和君出嫁那日。如今物是人非,杨幼容见当日的红妆新妇如今妆饰简单、形容清减,心下不由感慨。她是温柔腼腆的闺秀,又从小与栾和君情分疏远,故而默默了少时,只说出一句:“天气寒冷,表姐的病可好全了吗?”
倒是栾和君不以为意,笑着摆摆手道:“不妨事。”她略顿了顿:“外曾祖父都与我交待过了,你的意思呢?”
杨幼容低下头去:“全凭曾祖母她们做主的。”
“也好。”栾和君打量了她那张平淡温柔的圆圆脸儿片刻,拍了拍她的手。
两人坐着吃了一回果子,去园子里赏了一回花,午饭时分栾和君要留她的饭,杨幼容再三辞过,留下带来的几样补品,拜别栾和君回府去了。
“杨二小姐倒是性情好,只是老国公也太——”阿芷送了杨幼容回来,跟在栾和君身边撇撇嘴——太后丧后,杨老国公那次说是来看殿下的病,实际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在说杨家保殿下一次,殿下也要帮着把杨家女送进宫里。既不肯丢面子,还要得实惠,实在是既想当那什么又要立那什么。
“杨老国公人虽然老了,可是心里精明,他还盼着杨家再出一位皇后呢!”栾和君对自己外祖一家没有半分好感,“母后的死,他们若有半分上心,本宫也不必过得如此惨淡小心。眼下还想与皇帝混在一处,仰他的鼻息希求富贵,真是无耻之尤。”
杨家近些年坐吃山空,作得狠了,先皇后在时尚且能勉力支撑,先皇后不在了立即就显出败相。又见栾珏年幼,栾和君孤寡,都不中用,不如抱紧新帝大腿。说到底,只是太后与杨氏有怨,如今太后一死,杨家就迫不及待地要送女入宫,吃相着实难看了些。
阿芷同样愤怒地准备开口,被栾和君嗔住:“晚上宫中夜宴是不指望吃什么了,你还不去把午膳传来。”
太后新丧,宴会不宜大操大办,皇帝在宫中摆了宴,只请了宗亲和重臣。苏昭很认命地坐在朝臣上首,开始履行职责拍皇帝马屁,吹太平气象。他嘴上的套词滔滔不绝,熟极而流,心里却在悄悄盘算厅中人事。
这些天来朝局变动不大,除了那个叫孟子光的小臣,以五品之职居然列于金印紫绶、苏霍杨冯之间,真是圣眷优渥。丁可晟位高权重也就罢了,毕竟他出身尚可,又能为政,孟子光不过是言辞锋利、阿谀趋上的小人,如今也爬上来了。当今皇帝用人,实在荒唐。
苏丞相在心里叹了口气,还没想到更荒唐的事情仍未上演。
诸大臣恭贺一轮,按说就到了歌舞宴饮环节,只是几重丧仪压着,乐师们只奏了几曲雅乐就告退下。没有狂饮烂醉,没有歌舞美姬,皇帝显然很不尽兴。他的目光转来转去,最终落到栾和君身上:“朕记得六妹擅舞,如今宴上都是阖宫亲眷,没有外人,不如六妹一展舞姿,让大家一饱眼福?”
下毒一事后,他们两人早就是不死不休,皇帝并不在意多折辱她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