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经入夜,天色转暗。白敞也不去点灯,背身坐着,由着栾和君在昏暗的床上折腾自己。
万年欢这样的媚药太过下作诡异,药效厉害又无药可解,连勾栏瓦肆风月机关都不肯用的。久而久之,就成了只有在皇宫秘院能见到的,专门折磨羞辱女人的法子。
栾和君平素骄傲冷淡,此时全身都裹在被子里,牙关颤抖,浑身烫得像一块炭火,只偶尔在喉咙里溢出几丝嘤咛。
“唔呃——”她忽然吃痛地呼出声。白敞终究按捺不住,扳着她的肩膀把她转过来:“怎么了?”
栾和君一双泛着泪光的桃花眼水波盈盈地看过来,神智已经不大清明,一副意软鬟偏的媚态。她裸露的胳膊和脖颈上满是被自己掐出的红痕,此刻右手握着一支金簪,将手臂内侧划出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
“白敞——”他的手刚刚触到她的肩膀,栾和君手中的金簪就软绵绵地滑落下去。她像溺水的人一样出于本能地缠绕着他,微微抬起头,用嘴唇去摸索他的下巴和冰凉的薄唇。她手臂上鲜红的血液滴滴答答,渗入白敞苍色的衣襟中,不见踪迹。
她的嘴唇滚烫,白敞在喘息中被一同带入恍惚的世界。栾和君细长的手指一点点抚摸揉捏着他的头发。
“殿下——”白敞离开她,微微撤出一点空隙,让新鲜的空气涌进来。栾和君张开眼睛茫然地望着他,白敞用拇指缓缓抚摸她殷红的唇。栾和君胶缠的目光随着他的手指流连,伸出手去触摸他。白敞握住栾和君的手,用力撕下一截布料,裹紧她手臂上仍在流血的伤口,把她搂在怀里站起来,走向屏风后。
木屏风后是一个大浴桶,白敞把人放进去,转身从门外提来一桶冷水,对着栾和君当头浇下。
哗啦一声,栾和君一个激灵,再抬眼时目光就清明了几分。白敞不再看她,一桶桶将浴桶装满冷水,托起她受伤的手臂:“好受些了吗?”
栾和君闭上眼睛,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寿安宫方向传来哀哀的哭声,宫娥内侍脚步嘈杂忙作一团。太后崩逝,皇帝昏厥,又是一个宫廷剧变之夜。然而室内是一团安静的黑暗,一切遥远的哭声都与之无关。
白敞站在栾和君身后,俯身道:“殿下,热?还是冷?”
“又热,又冷,厂督。”栾和君的理智终于回归了几分,她嘶哑的声音仍在微微颤抖。
“快过去了,殿下,今夜就快过去了。”白敞遥遥望向窗外。
白幡高挂,明纸糊成的灯笼低悬,空中云絮阴沉厚重,天地间一片刺目的惨白。伴着冬日落下的第一场大雪,太后秦氏的葬礼在满宫素裹中举行。
皇帝跪在太后灵堂前守孝,他身后,后宫嫔妃、皇室宗亲跪得满满当当,唯独不见栾和君。长公主府称,殿下自重阳以来一直病体虚弱,如今骤失萱台,悲痛万分,以致卧床不起。
这话几分真几分假,也没有人去细究。皇帝阴沉着脸,他当然知道栾和君为何不来——太后骤发心悸当晚,他匆匆赶去寿安宫,悲怒攻心,昏倒在太后遗体前。栾和君身中万年欢之毒,纵然被人送回长公主府,也必定不会好过。
至于其他人,当然不会如皇帝一样在母亲的棺材前肖想自己未曾到手的妹妹。朝臣们脑子里转着的,大多是另一桩事。若说先皇先皇后之死已经时过境迁,霍平霜尸骨无存也可以按下不提,脸皮厚一些多少还能摺过去。可是眼下太后一死,国丧三年,连皇帝都不能纳娶嫔妃,如何再提让长公主再嫁?如何应付北狄人?
“厂督大人玩得好一招釜底抽薪。”栾和君倚在床上,端着一只薄底白釉碗喝药。那夜她被皇帝磋磨,又被白敞扔进冷水里泡了大半夜,回来就大病一场,高热咳嗽,额上和手臂上的伤被缠了一圈又一圈,怎一个惨字了得。所谓卧床不起,也并不是假话。如今看她虽然脸色苍白憔悴,精神头倒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