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魂幡高高挂起,在秋天的冷风中,时不时懒倦地翻起一个角,又随风飘下。
“殿下,老夫人起身了。”阿芷摆早膳上来,轻声回禀道。
栾和君满身缟素,一头乌发高高挽起,着了银篦子和牙梳,最后簪起一支珍珠步摇,起身离开菱花镜前。
“殿下,多进些吧,补补身子。”阿芷忧心地为栾和君揭开一盏牛乳红枣羹。自送走九殿下,长公主没有一夜安眠。好在今日场合是主持亡夫祭礼,不必多么容光焕发,阿芷才不必细细傅粉装扮,掩去她眼下乌青和苍白面颊。
栾和君接过白玉盏:“是要多进些。”她看着外面熹微的天光:“这天,才刚刚亮起来呢。”
今日是霍平霜的百日祭礼。栾和君是他的未亡人,理应大开府门、招待宾客、安排吊唁。这种场合,霍老夫人作为长辈,可在可不在,她今日一同早早起身预备待客,是为了栾和君,也是为了霍平霜。
当日霍老夫人说起太后要将栾珏接回宫中抚养,不然就过继给霍家为继嗣一事,栾和君惊怒后很快意识到,在这件事上,论起人之大伦,最有话语权的是她这位名义上的婆婆,霍家的当家主母。
对霍老夫人来说,有一个继嗣未必是件坏事。霍平霜这一支是霍氏大宗,偏偏这一代只有他一个男丁。他无嗣而亡,长房绝了香火,待到霍老夫人和栾和君都不在了,财产地位终究会被其他小宗替代。如果以栾珏入嗣,那么长房香火有继,他从此对皇帝再无威胁,而栾和君也一辈子牢牢和霍家绑在了一起。
一旦霍老夫人松口,那么栾和君作为没有生育子嗣的霍家媳妇,所有的抗争都会变得微弱无力。
然而人心,并无法只以利害论。
“老夫人不会同意的。”栾和君那日这样笃定地安慰忧心不已的叶嬷嬷,“别忘了,霍平霜因何而死。”
是皇帝,因为忌惮栾和君姐弟,一道圣旨将霍平霜调去战场,才让金娇玉贵的霍家小公子殒命沙场、尸骨无存。从那一刻起,他就将霍老夫人推到了栾和君这边。正是因为霍老夫人和皇帝之间横亘着这样惨痛的杀子之仇,栾和君才敢婉转地向霍老夫人寻求庇护。
这个吃斋念佛了大半辈子的慈悲妇人,并不愚蠢,更不软弱。血亲丧命的仇恨,足以把她和栾和君这个便宜儿媳紧密地联结在一起。
栾和君一勺勺饮尽温热甜润的红枣羹,净了口,站起身走向抚宁侯府正厅,脊背笔直。
霍家是清流望族、累世公卿,族亲、朝臣、名士,纷纷上门吊唁致意。
只是在这些人眼里,只剩寡母弱妻的抚宁侯府,大略也和庭前的那面招魂幡一样,飘飘摇摇,无所凭依了。
栾和君一身素白衣裙,不施粉不描唇,眼角眉梢噙着一分哀苦两分憔悴三分自若,在公卿大臣间来往周旋。
丞相苏昭,大司马丁可晟,光禄卿霍鸣,其余各部主事、大夫、郎将,都陆续来与栾和君叙话。这些人是栾和君在做公主时就在父皇的未央宫中见惯了的,对年长的苏丞相落两滴女儿泪,垂眸叹息;对年轻的大夫郎将们深深回礼,强绽微笑;对同为霍氏族人的光禄卿只轻轻喊一声:“堂兄有心了。”
往来人的目光,任他是谁,都要在这位年轻的、楚楚动人的抚宁侯夫人、嫡长公主身上停驻片刻。
霍老夫人多招待些霍家的门生故旧,一面垂泪追忆独子生平,一面又赞儿媳能干纯孝,一片恳恳切切的慈母心肠。
时近晌午,栾和君侍奉了霍老夫人用膳,自己在回廊上坐下,暂歇片刻。阿芷捧了一盏枫露茶来,栾和君摆摆手,瞧她一眼:“如何?”
“厂督大人还未到,也没有帖子上门。”
栾和君于是更加烦躁。白敞沉得住气,她却等不得了。
“殿下,先去用午膳吧。”
“不见他,本宫如何安心?”栾和君把手里的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