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忍悲痛低声道:“你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只管与我说,我听着呢。”
许老太太的眼珠子在眼皮下滚动了两圈,一用力瞪开双目,倒把近旁的陆氏吓了一跳,连连叫人去请陵哥儿来。
林老太太摆摆手拦下,缓缓地轻声道:“不用叫陵哥儿过来,她这是有话要对我说呢。老姐妹,你说罢,我听着呢。”
许老太太犹如溺水之人抓住了一块木板一般,死死地抠着林老太太的手,双目圆瞪,神色惶然,哑着声音断断续续地嘱托道:“陵哥儿…他、他就托付给你了,看在…看在我们姐妹一场的…份儿上,你、你别叫他…叫他讨不着…媳妇。”
陆氏容色一变,转过头去落下一滴滚圆的泪珠,想她老人家坎坷半生,临了了也只对宝贝孙子放心不下。
林老太太滞顿了一下,苍老的眼睛对上老姐妹急切恳求的眼神,脑内回想了一遍儿时窗下一同绣花背诗的模糊画面,心下一软。
许老太太得不到回应,竟拼着最后一点力气撑着胳膊微抬起重似千斤的身子,口里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只好“啊啊”地嘶叫着,林老太太终是没能扛得住,颤巍巍地抬手抹去眼角的泪花,郑重允诺道:“你放心,我活着一天就替你看顾陵哥儿一天,保管不叫他一个人没个着落!”
许老太太闻言呼出一口浊气,浑身的骨头都似被人抽走了一样,整个人如一条软巾子般仰倒下去,喘息了片刻,好像眼前看到了什么似的,突然尖锐地叫了起来:“苍儿,我的苍儿!为娘的就要来了…你、你走得早啊,竟舍得为娘白发人送黑发人哪!蓬儿!你个没良心的,没良心啊……都离我去了!”
凄厉冷洌的悲鸣令幼云在一旁听得泪流满面,心头涌上一阵痛楚,若不是痛失亲儿,许老太太的一生几乎可以称得上平淡圆满了,何至于临终前这般哭嚎老天不公。
病容枯槁的许老太太嚎过那几句后复又平静下来,嘴唇微动,喃喃道:“都去了也干净,我也要去了……”说罢她缓缓阖上眼,呼吸渐渐微弱,又昏睡了过去。
林老太太看着她沉沉睡去的模样,竟觉内心一片尘埃落定的安宁,不自觉地回忆起遥远的孩提时代许老太太给她唱过的一首有趣的童谣。
那童谣怎么唱来着?哦,不记得了,林老太太一片怅然。
汤药婆子见许老太太又没了声响儿,便回身出去寻陵哥儿,告诉那个可怜的傻孩子不用再熬药了,他祖母大抵是喝不上了。
林老太太领着陆氏母女俩出来的时候正和形单影只的许陵游打了个照面,许陵游行了一礼,谢过林老太太来送他祖母最后一程,别的什么也没提。
凄凄暗夜,夜空上残月渐隐,夜空下寒风满袖,幼云不禁打了一个冷颤,上马车前又回头望了一眼许宅墙头上的枯草冷藤,心中一凛,摇头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