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中断他生路的狠绝之人想到一处。
可再是无法想象,眼前的祁祯,却实打实是那人。
李睦落座在祁祯对岸,一旁伺候的内侍奉了茶上来,送到他二人手边。
祁祯拿起茶盏,摆手示意内侍退下。
军帐中再无旁人,只剩祁祯和李睦两人。
祁祯抿了口茶,垂眼瞧着茶盏中漂浮不定的茶叶,先开口道:“你突然过来,是为何事?李氏一族的案子还是你祖父的性命?”
他问这话时,独独不曾提及沈玲珑。
不是祁祯没有想过李睦是为沈玲珑而来的可能,只是,他实在不想玲珑的名字,从眼前的李睦口中唤出。
浮于表面的温和从容,压制着内心汹涌的嫉妒不甘。
祁祯不愿去想玲珑今生今世真正喜爱的人是眼前的李睦,一丝一毫都不愿去想。
因为不愿去想,连痛都带着隐晦。
祁祯问话声落,李睦低垂眼眸,想到自己此行来意,心里轻叹。
祁祯不曾提及的,恰恰是他此行来意。
自那日城门一别之后,李睦已然想得清楚。
他固然喜欢玲珑,这份喜欢已然是他情爱的全部了,可情爱,却不是李睦的全部。
李睦不是可以一心只为情爱的莽撞少年郎,即便是少年时都不能如此,更何况是如今。
那日祖父旧疾复发,咳血之后在医馆病榻上紧握着他的手,一遍遍问着他当真忘了满门的血冤吗。
李睦一生都为满门血冤而活,怎么敢忘?怎么能忘?
于是那时他瞧着祖父形容枯槁般苍老的脸,瞧着祖父那已如枯枝般的双手,只能咽下那些无法言说的渴望,告诉他,自己不曾忘。
因为不能忘,因为背负了太多太多,他不可能真的就这样如同为了自己一走了之。
重遇玲珑的这段记忆太美好了,美好的,像是一场幻梦,让他想起旧时所有记忆里,仅有的在云州的美好,短暂的,忘了他不得不背负的东西。
可乍然惊梦,血淋淋的现实摆在眼前,却再一次逼着李睦梦醒。
梦醒之后,他只能真切的明白,他舍不下祖父,舍不下满门血冤,舍不下光复家族门楣的夙愿。
许多年前的云州,他离开十二岁的玲珑,是如此。
许多年后的今日,他不得不选择放下,还是如此。
李睦,不能只是自己的李睦。
他没有办法的啊。
他做不了自己真正想做的事,只能做必须要做的事。
可即便是不得不选择放下,他还是想为许多年前梨花树下的姑娘,讨一个说法。
他想替她问一问她的夫婿,为何不曾善待于她。
李睦想到那为噩梦哭泣不止的玲珑,想到郎中说的数载避子药物,握紧了拳,抬眼直视祁祯。
“陛下,玲珑她,究竟算是陛下的什么人?”
李睦从来都是恭敬守礼的,他学的是世家礼仪,读的是圣贤典籍,行的是圣人规矩,对待君王总是恪守臣礼。
今日,竟抬眼直视了祁祯。
祁祯听得耳边李睦这话,握着茶盏的手猛然一紧,望向李睦的眼神冷的渗人。
帐中静寂至极,祁祯握着茶盏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回道:“沈氏玲珑,是吾妻。”
“妻子?陛下此言不觉讽刺吗?世间哪个男子,会给自己的妻子下避子药物?”李睦声音已带质问,面色都因急怒泛红。
祁祯因着李睦这话,回想起了从前那砸了铜镜的血玉镯。
彼时东宫雪院,玉碎镜裂,沈玲珑恨他怨他。
时至今日,玲珑已然有孕。
世间哪个男子,大抵都会因为妻子有孕而欣喜,可祁祯不是。
他当然想要和沈玲珑血脉相系的孩子,可若这孩子,是沈玲珑的催命符呢?
祁祯指腹微颤,搁下茶盏,眼神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