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屋内安静,只有一次烛花爆开的声音。阿覃为明贤篦头,想起白日里的事,便问明贤道:“姑娘有事要找大公子?”明贤才想起来,估计今日大哥哥会晚归,她不好拜访,于是道:“明日让人去东山院请安,顺便问问之前滕氏那个小子的下落。我记得有几次还见他跟在左右伺候,如今许久不见人了。”
阿覃提了句:“明日便让凌霄去罢?”明贤点头,没有多说。
等四下无人,阿覃也被打发回自己屋里睡了,无人守夜,明贤悄悄从床上爬起来。床头的梳妆镜下,她拿出白日得的红轴,在幽幽烛光边打开,上边写着“嘉言万福”。笑意爬上嘴角,明贤念道:“嘉言万福,元辛也万福。”
赴了元正宴,一番觥筹交错后,辞别同样未归家的少数同窗,则燕很早回到住所。小厮以为他是醉了,心里还嘀咕自家公子读书久了,酒力有减。则燕无聊至极:“去打听打听,山下城中有什么好玩的去处。”小厮领命,被打发出去催夜宵。
则燕点上灯,翻看六哥给他的当朝立国以来名臣奏疏。六哥说这才是当朝史。
“名相贤臣,即使名列凌烟阁,得到万般殊荣。皇上面前,也要委婉措辞。上表忠心,原来是件险事。”此刻则燕只想六哥在眼前同他说说话,踌躇片刻,摆出纸笔给六哥写信。他如今才知:“朝堂高远,不如岭南崇山迷雾,恶匪刁兵。刀剑无眼,是为岭南。庙堂不见刀剑,纸上功夫却有腥光血雨。只字之上,九族之兴衰名门竟在险中。列侯者,为千万人之上,为千万人之的,行有不端,万矢中的,辩无可辩。”他润了润笔,从前总觉得父亲管束太过,重读先帝晚年时的奏议与当今圣上宠臣之疏,他才知道门阀士族对于圣上、皇后早已是眼中钉,牵制皇权,却又无法连根拔起。若是分而化之,单个击杀,谢氏一族也有可能被杀鸡儆猴。自己行为不端,给家族惹来的可能是杀身之祸,门阀必须谦卑顺意,不可有忤逆不恭,落人口实。
“从前只管随六哥冲锋陷阵,却不知在他羽翼之下,避开了多少为大周戡平叛乱、为家族左右周全的为难。”则燕写好信,只等字干,一边在信封上写下“六哥万安”,一边嘱咐小厮:“选些好的山货寄回去,分给阿娘、六哥、老十三,还有——呃,秀端。”
与容修、则弘同席饮酒,谢则灵似乎格外高兴。连则弘都看出他兴致来了,连连给他斟酒,既为讨好,又为着想看看六哥酒醉的模样。则弘低声与容修笑道:“伯攸哥哥,我可从没见过六哥喝这么多酒,哈哈,咱们一会儿多灌他些。总之新年,他也不会生气。”容修想到不想,便回道:“这算什么,以他的酒力——”戛然而止,容修面色奇异,微微皱眉,则弘没发现他的怪异,继续道:“可不是的!六哥哥素来克制,更以养身养性为名,从不多饮酒。便是祭祀大事,也从不贪杯!”
养身养性?他骁勇善战,还需什么养身?“你六哥身子不好?”容修问道。则弘有了几分醉意,想都不想便道:“怎会?十一哥都打不过他,那些不过是我六哥的托词,他真的老了,也许过不了几年也和我阿耶一样,总是要成熟稳重些。”他看容修似乎不太放心的模样,于是笑道:“不过伯攸哥哥你放心!我阿耶再严厉,对妻眷总是极好的——我六哥哥日后不会亏待了你家三姑娘。不然,我就是一天背三篇书也帮你反了他!”
容修将将恢复的脸色,一听则弘提到明贤又阴了下去,趁则弘起身去和别的公子说话,容修的手伸到桌下,将他坐的杌子往后撤了几步。容修淡然自若地饮酒,则灵似乎暗中发现了,却不揭穿,笑着远远地对上容修的眼神,敬了他一杯。
酒还未下肚,则弘“唉哟”一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容修默默摇远了自己的四轮车,生怕地上的大笨蛋伸出手来找东西扶,把自己的四轮车给绊倒。
外头北风呼啸,屋里却实在暖和。饮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