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皇上交了朋友固然是好,但活儿还是要干的。
尹崇月深知此时自己和萧恪是一个战车上的同袍,命在一处,谁掉链子,另外一个都得陪葬。
于是她不顾与皇上彻夜长谈的疲惫,早早梳洗,去给太后请安。徐荧真今天倒没为难她,只是这位少女太后话总是很少,她的宫殿里总有股雨后林木的清沁,特别是白樟树的味道若有似无总在鼻尖萦绕。爱书人最喜用白樟叶做书签,又好闻又防蛀,尹崇月自小帮师父打理藏书,闻惯此味,在太后宫中反而觉得身心舒畅,看来徐小太后也是个爱书好读之人,不愧是书香门第的清贵出身。
“贵妃。”
一直安静的徐太后忽然低声说道。
尹崇月徐徐行礼,表示自己听到。
“听闻你早年与国师游历,可曾去过邰州?”
“回太后,去过的。”
邰州离帝京所在的中京毗邻,要说没去过就太假了。
“听闻邰州景色多秀,田亩丰饶?”
“邰州下属四郡,确实各有风光。俐川水利通达,泽国沃野;长门郡西北有山,秀中嵯峨;舞阳郡的含瑰湖玉色无际,晴雨泛舟皆宜;永嘉郡乃是州府所在,繁华锦绣之乡,看得人眼花缭乱。”尹崇月心想,我只和你谈风月,总不会有错的。
徐太后连喝茶都是很慢的动作,仿佛过了许久,她才尝尽茶中翠色雅香,幽幽说道:“可惜。”
大概徐荧真从没去过这些地方,尹崇月一时竟有点同情。
然后她的同情就被同情对象亲手干碎了。
“可惜这么好的地方,如今确实祸乱之地。”徐荧真慢悠悠说道。
尹崇月不能翻自己名义上的婆婆白眼,就只能装傻充愣:啊是是是,啊对对对,您真是太体察民情啦!
太后说得自然是如今邰州的匪患。自光宗夺位的战火烧至各处,邰州便开始被战乱反复折腾,十九年前尹崇月出生时的长庆之变,邰州也惨遭波及,后续又是连年天灾,眼下春日过半,偏偏连日无雨,春耕不作,秋来无粟,邰州原本集聚了许多流民,有些刚安置了土地,这样看来又是要挨饿,索性许多人便纠结成匪,谁知人数竟如此之众,有了数万人之多,这才有了近几日令皇上和朝臣最头疼的邰州匪患。
“皇上今天可能会很是烦心,你身为后妃要多多安慰。”
尹崇月离开时,徐荧真漫不经心的一句令人摸不着头脑,她走在宫阙之间飞连的风雨桥廊上回味个中深意,不自觉想起昨夜与萧恪掏心掏肺的对话。
“皇上,你是不是和太后那徐家小姑娘不对付?”
多年的孤僻与守秘让萧恪十分不善于与人交心和说实话,但今夜她们已经聊了太多,似乎也不差这一件。于是她点点头,这般克制的承认对于帝王来说,已是禁忌般的坦率。
“我觉得你好像……差了她一点点……”而坦率和真诚是尹崇月最擅长的,她这一夜始终只用你我相互称呼。
萧恪赶忙绷直身子,问道:“哪里?你快说。”
“要知道太后见我,直接就问了平常读什么书,长进过哪些学问。可皇上你呢?这么说吧,你和太后是宫中最有权势的两位,你们问我回话,是当然的事情,可是好像太后比皇上你会更会使用自己的权力,知道该往哪下刀,问哪些问题更是要处痛处。你要是和太后关系好,那这就无所谓了,要是有点什么……那可得稍微花点时间想想。”
从没有人这样直接了当的和自己说过话,萧恪一时触动,尹崇月也将这神色看在眼里,心中也不知是感动还是同情。
今日此时想来,太后要比昨晚自己说得更耳聪目明。
她站在高处深吸一口气,任由早春料峭的细风,近日虽还算太平,自己也和萧恪成了朋友,可能离无话不说还差挺远距离,但庆幸的是,这位少女皇帝不像那种难接触和交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