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十月间,天地微寒,东陵平添了几冢墓穴。
一冢祭长宁郡主,一冢祭崇州诸将,一冢祭无名之兵。
这三个坟冢,是新皇登基后而立。一为洗污,二为正名,三为寄哀思。
对两个集体坟冢,百姓甚至群臣,对新帝此举无不赞同,甚至夸赞其实创举。一连多日,三座坟冢前的祭拜者,络绎不绝。尤其那无名坟冢,祭为庆运殒身,却在天地飘渺的亡魂,所以,那些未得到安葬的将士家人,都愿意来此上一注香。
此刻,言愈已经恭恭敬敬给每一座坟冢上完香,叩完拜,敬完酒。
他站起身,终于对着旁边的人,忍不住问,“姐姐,你为什么还要让皇上,给你立一座坟冢?”
江保宁没好气道:“笨蛋!自己想!教你读的书都喂了狗?”
言愈求救的眼神飘向一旁的程培风,“尊长……”
“臭小鱼,脑子果然是鱼脑子,刚说过的话就忘!你培风哥哥,已经不是尊长了!这样的官称,再叫就是违礼!违制!”
言愈虎着一张脸,“知道了……”
程培风在一旁呵呵浅笑,应和道,“书都白读了!”
三个人,前后一行,从长长的石阶上拾级而下。江保宁走在最前面,程培风紧随其后,言愈被训斥慢吞吞地落在最后。
石阶两旁,移栽了粗壮的红枫书,早就不见去年被灼烧的痕迹。风一过,纷纷扬扬的枫叶,打着圈,拂过他们肩头。
“我知道了!”言愈突然蹿过程培风,来到江保宁身边。
“嗯?你说说。”
“姐姐因为小月关之事,被冤枉为国贼,又被掘坟。所以,重建坟冢,是为宣告姐姐您的忠贞!另外,所有人都认为长宁郡主已死,借尸还魂毕竟太耸人听闻,姐姐其实只能以新身份活下去。所以,就要洗掉之前,您被附身的传闻。”
江保宁点点头。
“其实,还有……姐姐,您还想告诉皇上,郡主已死,自己会安于川禾的身份,不会去威胁他吧……”
江保宁一声轻笑出声,饶有意味地看言愈一眼,“看来,书院的兵策,没白读。”
言愈一听,欢快地顺着阶梯,一蹦一跳地冲下去,大声呼叫,“我去牵马!”
程培风看着他欢腾的背影,笑道,“你还真是个好先生,以后更有潜力,做一个好母亲!”
“哼,”江保宁哼笑一串,“那你可不是一个好父亲,京都城现在谁不骂你,是个负心汉,薄情郎呢!”
京都盛传,程培风为能与丫鬟川禾在一起,解除与庄府联姻,不惜辞去官职,分割半数家财赔予庄家!为事情添上一抹传奇的情感色彩,原本的真相就会被丢弃在角落!
所有人只会心疼庄霏,痛骂程培风是个负心汉,丫头是个狐狸精,无人会再关注,孩子的身世,罢官的真相。
“笑话我?”
“哈哈哈哈,对啊!”江保宁不怀好意,大笑起来,“真是可怜了庄霏和那刚出生的娃娃!”
“长宁郡主,两面三刀,配上我这个薄情郎,正好!”
江保宁浅笑着瞥他一眼,又低着头,盯着脚尖,看似漫不经心道:“二哥哥,我一直没告诉你,其实我早就知道害我的元凶是皇上,也知道,杀害丛乐将军的人是谁。”
“因为,我担心,告诉你这些,你会忍不住问我,云岐哥哥与嫂嫂的死,到底与我有什么关系。”
程培风轻轻握住她的手,“阿宁。我知道不是你杀的。我自己无能,又如何能再强加到你身上?”
江保宁停住脚步,转过身来,对上他的眼睛,“二哥哥,不是你无能,是这件事永远不可能被查出来。”
程培风沉默不语,“……”
“直到如今,私心而言,我依旧不愿意告诉你。可这一年来的经历告诉我,相比善意隐瞒下的混沌,我也宁愿清楚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