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府,青阳阁正殿。
千殷替江保宁治疗时全程拧着眉毛;江保宁则一直大呼小叫的叫唤着疼;程培风隔着屏风坐在正殿正厅,坐立不安,手上的珠串一颗颗拨得乱响。
他想绕进去看看,可江保宁全身是伤,踌躇踱步半天,他也只好贴着屏风站着。
千殷实在忍受不了面前人的大嘘短叹,停下手中动作说道:“川禾姑娘,我还未上药清洗,你便叫疼,你若一直这般叫喊,我无法准确判断是否真下重了手。何况,你肋骨断了两根,后背的痂与血肉戳在一处,与衣服黏着,不下重手是清理不全的。”
“我可以给你用止痛的药吊着,但那些药的药理是麻痹病人的感知,是需要根据病人忍受力酌情使用,用多了便会损伤病人心智。所以,川禾姑娘,烦请根据实际痛感作回应。”
江保宁本意是终于不用如将领一般忍着了,想叫疼便痛痛快快的喊出来,没想到被千殷这般告知。言下之意,再乱叫,若用药用傻了自己担着。
她怕痛,但再痛的伤她都可以不吭一声,只因父亲教导她,他们身为将领,一言一行都影响着万千士兵。他们可以痛,但不可以让战场上的任何人听见、看见。强将手下才会无弱兵,况她是女子,本就易被贴上柔弱标签,若再流露一丝一毫娇弱气,只会更难服众。
千殷看江保宁点点头,又垂下眼帘,双手探进她的腰间那截断骨。
至此,不管千殷摸哪处伤,接骨还是刮伤,清洗还是上药,江保宁都只死死咬着嘴唇,闷哼一声又一声,又绝不多喊一声疼。
千殷注意到她满头大汗,头发已然浸湿,于心不忍,担心她咬破自己,便给她一块手巾,说:“若是太痛,也不用强忍”
处理完所有伤后,千殷与江保宁俱是精疲力竭。
程培风等千殷出来时,赶忙上前,追问:“千殷道长,她如何?”
“一些外伤,断了几根骨头,伤痛免不了,倒无性命之忧。”
程培风听完,要过去瞧瞧人,却被千殷拦下来,“程尊长,她刚睡,最好不要惊动。还有,我有一事想与尊长确认一番,还请尊长随我前来。”
千殷素日淡漠不会多说一句,忙活半宿后也不多待一刻,此番郑重,一定非比寻常,程培风也不禁紧张起来。
他眼睛往屏风方向瞥一眼,“道长,我只瞧一眼。”
千殷点了点头,道:“我在朝晖苑等您。”
程培风颔首,因为急着千殷的话,担心吵到她,只站在屏风处不敢上前,远远看了一会。
床榻上的人熟睡着,烛火灰暗,映照在她微阖睫毛上。即使是透过别人的皮囊,他也好像能看到叫着自己程二哥哥的小女孩。
他到朝晖苑时,千殷一动不动站在厅堂内,程培风开口:“道长。”
千殷指指旁边的青铜镂花炉说:“尊长请看。”
“生业炉?”
“是。尊长你再仔细瞧瞧,有何不同。”
程培风对生业炉自然认识,他和千殷道长便是凭借它,确认一个又一个人归来之人。
千殷是个既信鬼神又不尽信鬼神之人,认为凡事必有因果道理可寻,如未探清,只是世人认知浅薄,不能得其奥义。她偶然得知灵璧女还魂之事便沉醉其中,立誓探寻其本。
后来,她见程培风困于过往,便与他说了,旧时灵璧县的一名农妇在家中病故后,却突然苏醒,醒来后的所言所思却是灵璧县另一为已经下葬女子的言行风格。
程培风便此如见了光,与千殷一拍即合,帮助千殷潜心探究还魂之法。千殷数次尝试与失败,终发现还魂关键在于,身魂刚离,躯壳未死。因此刻人处于混沌状态,便需在此时,引入新魂魄,身魂再度合一,便可重生归来。
为观察身魂合存时效,千殷从道所的师祖处求来生业炉。业火灭则身魂离,业火存则身魂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