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庆祺老人今年六十七岁了(1986年),他从鹿城市河东区镶牙所退休已有七年。
这七年老爷子没有想过自己弄个门脸儿搞个什么个体镶牙所,一来在他刚退休那几年政策不允许;
二来虽然当年有大领导从刑场上救下了他的命,但是大半辈子都顶着个与敌特分子有瓜葛的大帽子,干个体在那会儿是个敏感事物,历次所谓“运动”的残酷程度、波及面之广,让老爷子深感恐惧,他小心谨慎,生怕给人揪住小辫子不放引祸上身;
还有就是根本没那个必要,在当年的全鹿城、全省、甚至全国的镶牙、官方称为口腔牙齿矫正修复及义齿镶嵌行业内,提起孔庆祺的名字来,不敢说是业内的天花板,也可称得上是闻名遐迩声誉卓著,是这一行里面的大专家。
老爷子尤为擅长的是给牙齿脱落到一个不剩的中老年人镶制上下全口义齿,那时有人形容孔大夫做出来的全口牙,是“吃油糕粘不掉、咬大豆崩不断、睡觉不用摘、离了它全玩儿完”。
人的名儿树的影儿,退休回家之后,一天到晚朋友和戴用了老爷子为其镶制的假牙感到舒适耐用价廉美观的顾客引荐、以及慕名找上门来需要镶牙看牙的患者络绎不绝,坐在家里都接待不完,老爷子根本用不着再去外面挂什么招牌,还省了工商管理费呢。
孔庆祺让王笑天挂在屋外门框上的这块“今日休息”的木头牌子,只有在每年的大年三十到正月十五才挂出来。
镶牙在过去来讲也是一行买卖,老爷子沿袭的是老年间“休市”的习俗,初一关门停业,到了正月十六才重新开张营业。
在这期间,不接待新顾客。
但哪怕是全家人聚在一块儿的午宴席间、或者是关灯睡觉的晚巴晌,只要戴着老爷子亲手做出来的假牙的顾客找上门来说假牙出毛病了,老爷子撂下筷子、穿起衣裳就把老顾客迎进家里热情热待。
当时为顾客把假牙修理好给人家戴上送出门外才回来接着吃饭睡觉,绝不会态度冷淡厌烦,拒不接待那就更不可能了。
老爷子向家里人解释过,没有几个人是不懂礼数的,大过年人家老顾客找上门来,一定是假牙出了问题、没法儿坚持等着过了十五再来才找过来了。
我给人镶牙看牙是为了挣钱养家糊口不假,可也是为了给牙口不好有毛病的人解除病患,帮助他们免受由于牙齿短缺所带来的生活上的不便。
顾客们都称呼我孔大夫,我没文化当不起这个名儿,但我也算是个医务工作者。
别人一个大年都在胡吃海喝,戴着我给做的假牙的主顾,因为假牙出了毛病吃不成东西了,因为我要过个完整的大年,就不管人家的病痛和不方便把人推出去,我的良心上过不去,也有违一个牙医的本分和医者的职责。
医者仁心,人活一世理当积德行善多做好事,这是为人做事的规矩。
在王笑天的印象里,除了过大年期间,还有舅舅和舅妈结婚典礼到回门这三天,姥爷把这块牌子挂出来过以外,今天这还是多少年来第一次这样,足见姥爷对妈妈生孩子这件事儿是有多么重视。
他不仅暗自吐槽,那个小东西也是个带把儿的,又不是个女孩儿,有我这个英俊潇洒钱途无量的外孙子存在,您老人家没必要搞得这么郑重其事嘛。
这个小东西,还没生下来就要威胁到你哥我的家庭地位了,小心老哥不带你玩儿的,哈哈---
“哥,你就瞎指挥,舅妈门市部的主任说,她昨天下班儿的时候就请了三天假,说是家里有事儿不来了,害得我跟东东白跑了一趟。”
张彩琴推着自行车走到上院儿,对着正在端详着挂在门框上的木头牌儿傻笑的王笑天嘟囔道,田保东乐呵呵地推着自己的自行车跟在她后面。
王笑天转头看向她们二人,用责备的语气对她俩说道:“就让你们顺路拐一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