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葚拿开她的手,目光四下流转,将眼前的一切都看个清晰。即入京城,今夜的血雨腥风,或许只是一个开始。
回至驿站院中,直等到后院的火势全然被浇灭。幸好这火势虽急,总算不至于烧了所有屋子。桑葚照旧回了方才住的房间,只是其他人少不得要多人挤在一个房间里勉强一夜。
从春从夏替她打理着衣裳,另一端两位嬷嬷便端了干净的水进门,让她好歹洗漱一番。待一切收敛妥当,外头天色已然泛了白。
桑葚跌在椅上坐着,只觉似乎忘了什么,一时也没得心思上床休息。好一会儿方才想起,揪住从夏问:“母亲呢?”
从夏踟蹰了下:“夫人推您的那一下,自个手臂被利箭擦伤,那上头……似乎抹了毒药。”
桑葚霍然起身,大步向外走去。从春从夏忙在后头跟着,两个房间离得并不远,桑葚走近时,屋子里寂静得没有一丝声响。她定在门口,一时竟不敢进去。
第一支利箭来袭,应是正好刺中她的胸口。是姚氏救了她,这个并不算母亲的母亲。
屋内的人似乎听着了外头的动静,出门来瞧。
桑南章见女儿这幅神情,自也明白她已然知晓了姚氏的伤势,遂是宽慰道:“随行的太医已经来瞧过,好在性命无忧,你也不要太过担心。”
桑葚张了张嘴,嗓音沙哑道:“我想去看看母亲。”
“去吧!”桑南章侧身让开,没有再进门。
屋内没有旁人,只床前守着姚氏的贴身婢女,瞧见她来了忙是褔身一礼,又与床榻上的人小声道:“夫人,大小姐来了。”
“扶我起来。”姚氏的声音略有些虚浮。
天还未大亮,屋子里还燃着烛火,桑葚缓步走去,一眼便见姚氏苍白的面容。那昏黄的烛光映在她的脸上,衬得整个人愈是没几分生机。
桑葚俯身跪下:“今日之事,是母亲救了我。”
姚氏愣了下,唇角生出几分苦笑来,侧眸望向身侧婢女:“你与大小姐说说,我是如何保住这条命的?”
那婢女道:“夫人为救小姐,手臂被利箭擦伤。幸而伤口不深,太医处理得也算及时,因而保住了性命。只是,保住性命的法子实在折磨了些。擦破的伤口已然染了毒,唯有剜去那块血肉。”说罢,便是俯身撩开姚氏的袖口,露出一截被层层包扎的小臂。
剜去血肉?
那该多疼啊!
桑葚何曾受过这样的痛楚,自小到大,所承最多也不过是无人关爱。这身体上的痛楚,她实在没有受过什么。如今眼见姚氏这情形,只觉得喉头发涩,眼底弥漫出微弱的湿意。
姚氏却似无谓一般:“就当我还了你。”
桑葚怔了下,姚氏又道:“快扶大小姐起来。”随即又道,“这些年我待你偶有苛责,就当我还了你。”
许是习惯了,便是如今想来桑葚仍觉那些细小之事不值得姚氏以这样的方式来还。在她的记忆里,姚氏曾在父亲面前刻意装作关切,转眼又与她甩脸色。也曾特意给她难吃的饭菜,似乎还叫她坏过几次肚子。
然则种种,都不值得姚氏以命来还。
“您应该恨极了我。”桑葚道。
姚氏道:“你亲娘确实是为你铺平了路。我膝下无儿无女,一应利益唯有与你捆绑。因而我纵是恨你,却也不见得想让你死。尤其你现在成了神女,你过得好,我就过得好。”说着,忽的轻笑一声,“难道你不恨我?”
桑葚静静地望着她,不知如何回应。
姚氏遂是自语:“你这样的性子大约不会恨人。”
果真是险些死过一回,两人都到了开诚布公的时候。
桑葚索性也坦然道:“不瞒您说,许是我天生凉薄,没在亲娘膝下过活过,因而也不会因为她的去世就恨极了您。甚至有时候我也觉得,当年之事纵是您有错在先,阿娘的手段却也阴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