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传回凝翠院,饶是桑葚一贯云淡风轻,这会儿亦是被惊得唇瓣微张,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满城流言说这楚公子如何如何,她初时并未当真,叫从夏细细打听了虚实方知这楚公子秉性。然心有预料,却是怎么都想不到,一个人竟能无耻到如此地步。
“他做梦!”从春在一侧气得咬牙,“小姐嫁与他做正室夫人都已经极其委屈,他竟敢要小姐做妾,简直是痴心妄想。”
桑葚握了握从春的手,好叫她喘口气。又问从夏:“父亲不曾答应吧?”
“不曾不曾。”从夏摆摆手,“老爷当下便将聘礼归还,只是瞧着老爷送楚公子出门时,脸色尤其铁青,要杀人似的。”
“成婚前日,嫡女被退婚,父亲这脸上自然是挂不住。”
从春哼了哼:“只怪老爷当初不肯先行退婚,好歹能保住脸面。”
从夏嗔她一眼:“这话可不能胡说。传到老爷耳里,有你遭罪的。”然从夏如此说着,面上团了好几日的阴云却是终于褪去。
同一刻,消息传遍整个桑府。
关雎院内,一模样清丽的少女拿过榻上一个软枕便丢在地上,她气得脸颊微微鼓起,一旁婢女不敢上前,仍是端坐于一侧风姿犹在的妇人使了眼色,婢女方才上前将软枕拾起。
“瑶瑶,你气什么?”妇人瞧着少女,甚至未曾走近些宽慰。
“我就是气不过。”桑怡瑶嗓音粗哑,提步走至妇人身侧,盯着那紫铜香炉越瞧越是碍眼。“阿娘燃的这是什么香,我这嗓子总也不见好。”
桑姨娘拉她在一侧坐下:“你少说些话才是,大夫不是说了要好好养着,这香我也换了沁润你喉咙的。”
“阿娘……”桑怡瑶扯着她的袖子,依是满脸不甘。
“你巴不得桑葚嫁出去,可她能嫁,却是不能为妾。”
“为何不能?”桑怡瑶理所当然道,“父亲不是一心要攀附楚家,人家想了辙,父亲竟又不允了。”
桑姨娘见她一派天真,不得不严肃道:“你父亲是知县,虽官位不高,却也是实打实的朝廷官员食朝廷俸禄。嫡女为妾,若嫁与高官富贵,这名头脸面上有损,自然能在别处得到弥补。可楚家终归不过是寻常人家,你父亲若与你这般,怕是颜面与官位一并不保。”
桑怡瑶心下未必全然不懂,只不甘太盛,眼见阿娘说得清晰,她亦只能耷着脸,说不出话来。
桑姨娘遂是宽慰:“你也别急,经此一事,桑葚纵是花容月貌,亦再难嫁到好人家。你哄好你父亲,在夫人处也做得恭敬些,待你及笈,他们自会为您选定一个如意郎君。”
“阿娘说这些做什么?”桑怡瑶面上泛红,忙背过身去。
退婚已定,满府的鲜红便尤其刺眼,大红灯笼红绸缎很快被下人们取下,搁在罗汉床上的嫁衣亦被从夏收敛。
说来这婚事自半年前开始商议,三书六礼中规中矩地往前行着,单是缓慢地操办就断断续续用了数月光景。如今一切被撤下,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满院就素净清冷的没了半分喜庆。
此后数日,整个桑府都弥漫着一股寒冬腊月大雪飘零的寂静,府上下人各个小心,大气不敢多喘一口。各院姨娘小姐也再不曾前往正厅与桑南章一道用饭,每日里,庖屋将饭菜送到各个院里,用罢了再由自个院里的下人收敛。
这光景,外头的消息也一点点传入府中。
那有了身孕的女子果然成了楚家少夫人,是腹部高高隆起穿的嫁衣上的花轿。且日子选定,正是先前与桑府定下的良辰吉日。
满城流言大体分了两波,多数人觉着这知县大人嫁女竟被如此对待,怕是要一口气怄死。这桑小姐也委实是可怜,谁料楚公子往日荒唐便罢,这成婚一事竟也如此草率。少数人又说,楚公子诚然是风流些,对那少夫人总算情深,不曾辜负。
桑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