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过天青,窗外翠绿的叶子正坠着残存的雨滴,春风和着清冽的气息袭来,窗口悬着的软烟罗亦被温柔抚过。
从夏迈上台阶,掸了掸身上湿意,抬眼便瞧着窗内罗汉床上懒懒倚靠的女子。
她穿一身碧色,衣裙拢住单薄的身姿,和着这景致一般清凉。轻纱拂动间,显出女子精巧的下颌同微微上挑的眼尾。皮与骨于朦胧间似是魅相,打眼去瞧,却又觉得少些柔媚的神韵,只觉冷艳。
从夏索性在檐下坐下,没打扰这份难得的闲适。然也不过半个时辰,天边霞光渐渐涌上,外头传来略显急促的脚步声。
同从夏着一般服饰的丫鬟站在院中与她道:“夫人来了。”
从夏面色一紧,只觉擦过耳侧的风声都急促了些。忙是提步进门,眼见女子已然开始规整形容,忙上前与她一道将这略显慵懒的姿态收敛些。
“小姐可好想好了?”
女子眉目低垂,低低“嗯”了一声。她并非十分严谨肃穆之人,这衣裳装扮与模样,也未必叫人觉得轻慢,或是不够庄重。
可今日,委实不同。
夫人姚氏领着下人进门,亦是一眼便瞧出不同,脱口而出的关切到嘴边就换了说辞:“这是怎么了阿葚?大喜降至,怎么像是不高兴了?”
婚期将至,诚然是没有理由做出这番模样。郑重其事,像是生了了不得的事。
桑葚如往常,先是恭恭敬敬奉上一盏茶,又是福身一礼。姚氏唇边挂着温和的笑意,眼底亦漠然地打量。
原本,这样的疏离客气两人都习以为常。毕竟,姚氏虽是桑葚名义上的母亲,却并非她的生母。是她生母亡故,姚氏才从姨娘被抬到了夫人的位子。
桑葚平静回望,一字一句道:“烦请母亲转告父亲,这桩婚事还是退了为好。”后宅之事,总要经由家中夫人。
姚氏赫然一惊,茶水于手中顷刻洒了半盏。
这一惊,却非婚事退与不退,订婚之初姚氏便知晓老爷为桑葚看中的未婚夫婿,实在不是什么良人。然终归不是自己的女儿,她亦没什么可置喙。眼下诧异,实在是这看顾了十多年的女儿,纵幼时有过哭闹挣扎,长大后在她手下即便偶有苛责怠慢,这女儿一贯是安稳受之,鲜少说一个“不”字。
她与近身奴婢闲叙时还曾疑惑,这丫头怕不是庵里的姑子转世,生来就无欲无求事事冷清。如今,这是哪根筋搭错了地方?
“可是出了什么要紧事?”姚氏搁下茶盏敛着心神,面上仍是一派关切模样。“你有事只管与母亲说,母亲定会为你做主。”
桑葚自知这显露在外的虚与委蛇,然她既打算开口,自要一气说个清楚。
“女儿明白,这桩婚事父亲与您为了我费尽心思,眼见着将要成婚我忽然改口,实在不孝。我亦明白,父母爱女,为我寻的自是极好的去处。可……”
姚氏蹙了蹙眉,桑葚将她预备的说辞说了干净。
桑葚略吸了口气,继而道:“可此人声名狼藉不堪一顾,女儿实在不愿……”
“谁在小姐跟前嚼的舌头?”
姚氏骤然打断她的话,目光凌厉转过桑葚身后躬身俯首的丫头。
从春和从夏被这般扫射,双膝猛地落地,一齐说着:“奴婢没有,奴婢没有。”
“拖出去,打!”
姚氏毫不犹豫挥手,立于院中的仆妇当即进门,却见桑葚缓步行至从春从夏跟前,照旧语调平常道:“母亲问话,你们直说便是。”
两人当即撒了口子,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
“奴婢不敢在小姐和夫人面前胡言,实在是这事闹得满城风雨,想要做个聋子也不成了。”
“听说那楚家公子长得同院子里的水缸一般,圆咕隆咚满身肥腻。”
“听说还极其喜欢饮酒狎妓,单是从他常去的妓馆就抬出不少女子,死相极其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