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楚见徵轻笑一声:“我这位父王好似有些昏庸,不光奢靡无度,还轻信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
一直慢慢走在前面的秦昼侧目瞥了她一眼,看见她静静望着湖面上坠落的树叶,神情疏离冷淡,好似在说一个同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他很快转过脸去,面上神情阴翳了一瞬。
高公公一惊,没预料到楚见徵会说这样的话,但很快又理解了当下这个情况,毕竟她并不记得了。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提醒道:“楚小姐,有些话我作为秦国人,可能不适合说——但您是前楚国公主,纵使您都不记得了,关于那位的评判,还是不要轻易说吧,毕竟,妄议自己的父亲,可能不是太合适。”
“父亲,”楚见徵喃喃道,“我是忘了。父亲母亲,亲朋故旧,这些好像都离我很遥远。”
“诺大的世界,似乎就剩我一个人了。”
从前无忧无虑、把臂同游、纵情高歌的日子,早已一去不复返了。
一行人没人再说话,于是沉默着,又走了好一段路,才来到了远离王宫核心区域的诏狱。
一进去,先头是一块空间,摆着桌子和木架,用来供以狱卒办公、存放卷宗钥匙。往后便是三条黑黢黢的通道,劈开了不同区域。每一间牢房都用又长又高的木头封得密密实实,间隙处只留着勉强伸出一只手的距离,展眼望去,一间间牢房纵向向内排列着,将还算宽敞的空间衬得无比逼仄压抑,让人看着就感觉喘不过气。
司狱史陈典在里头等着。
楚见徵跟着他和秦昼往中间通道走,第一间牢房里赫然便是那天撞到她的两个小太监,躺在木板搭起的简陋床板上,胸腹随着呼吸微弱地起伏,从他们身上还算完好的衣服并看不出受了伤,但有血顺着他们垂落在床侧的手背和手指缓缓滴落。
她知道,他们俩遭受这无妄之灾,纯粹是因为他们不小心撞到了自己,引起了秦昼的怀疑。
她敛眸看着身前地面凹凸不平的石砖,不再张望。待走到中间区域,便是一间审讯室,众人进去后,一个披头散发、意识不清的人被拖了进来。
被押出来前应该是有人替他换了新的囚衣,但一路过来,已有斑驳的血迹浸透了又硬又厚的深灰麻布,从他后背、双臂、双腿的衣服处晕染开来,看样子应该浑身上下都是入骨的鞭伤。
两个士兵一左一右托着他的肩膀架着他,让他勉强跪立在地,又拨开乱糟糟挡在脸前的头发,露出他一张伤痕累累的脸,面如金纸,气若游丝,下巴到锁骨有道血肉翻开的鞭痕,及其可怖。
“啊!”楚见徵被吓了一条,下意识退了一步,蹙着眉别开眼,似是不忍去看。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秦昼问她,侧眸看着她的面上神色。
不忍之中夹杂着害怕和惊惶,甚至有着对于血腥场面的生理性反感,却没有半点对于亲人的担忧和焦急。
楚见徵嘴唇抖了抖,攥着袖子,指尖发白,过了一会儿才犹豫道:“那,那你能饶过他吗?”
秦昼没说话。
楚见徵六神无主,无助地看了眼秦昼身后的高公公,一副不知道该怎么办的表情。
秦昼眉尾下压,立体的眉骨让烛光在他眼窝处留下一片深影,看着有股凶意。他抚上她的脸颊,让她看向自己:“你看别人做什么?”
拇指轻轻蹭了蹭她耳后肌肤, “有什么事问我就好了。”
总是去找其他人。
楚见徵打了个寒颤。
经历了这三年间许多事,秦昼性子真的变了很多。
这时,楚见深从昏迷中缓缓醒了过来,费力睁开肿胀的眼睛,抬头看见前方的人,愣了一瞬,突然剧烈挣扎起来,奋力朝前一扑,用几乎出不了声地嗓子嘶吼道:“楚见徵!”
楚见徵惊吓般往后退了一步,下意识抬手去攥秦昼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