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是我父亲的情妇,我是个私生女。这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情,可我母亲并不这么认为,她总是告诉我,告诉身边的每一个人,我是她跟我父亲爱情的结晶,她跟我父亲在一起是因为爱,她不是图他的钱,她也不在乎我父亲其实有家庭。
她的确是不图我父亲的钱,不然我们不会在南城那拥挤狭小的筒子楼里住了九年。小时候我不懂事,总是跟着别人的小朋友叫他们的爸爸为爸爸。等我懂了一点事的时候,我渐渐不再奢望我会有一个爸爸这种事。我不明白我母亲那种爱到盲目的女人,不明白为什么她要把我生下来,要我跟她一起被人戳脊梁骨,要我来背负她的罪孽。我宁愿我没有被生下来,至少我不会过着没有温饱看人眼色的生活。
一切在我十岁那年忽然改变。
那是个晴天,没有风。到了傍晚的时候,空气陡然间闷热起来,随后狂风大作,远处的黑云渐渐飘了过来,压在头顶上,似乎要坠下。
母亲从院子里奔了过来,风太大,她瘦小的身体在风中几乎站不稳,她的腰弯曲着,摆成了一个怪异的姿势。不过很快,她进了屋,关上门对我说:“今晚应该要下雨。”
我看了她一眼,黑色的绸裤裤脚出沾了不少的灰,不过我没有提醒她,转过身趴在板凳上做起了作业。
她去了厨房开始准备晚饭。
我记忆里,我跟母亲住的屋子只有十几个平方。那个房间,既要包含卧室,客厅,还要包含厨房,卫生间。小小的房间里堆满了各种物品,有我们的衣服跟家具,也有她在外面捡来的垃圾。每到夏天的时候,房间里总是格外的逼仄闷热,屋里散发着一股垃圾的恶臭,哪怕有风,那种炎热感跟难闻的气味也很难被驱散。
可我清楚的记得,在狂风大作的那个晚上,房间里出乎意料地清爽了起来。
我父亲就是在那个夜晚出现的。
当时已经八点多,正是我要睡觉的时候。
大门忽然被人扣响。
母亲让我坐到了床上,自己走到门旁,警觉的问:“谁?”
门外没了声音。
我以为只是谁的恶作剧,躺在床上拿着被子从头盖到了脚。
“知慧,是我。”
我听见了一个我以前从未听过的名字。我探出了脑袋,看向母亲,“妈妈,知慧是谁?”
随后,她的身体开始抖动起来,像极了她今天在庭院里被风吹的样子。她用手捂住了嘴巴,眼泪夺眶而出。还没等我明白怎么回事,她打开了门,冲了出去。
一道惊雷把天空劈成了两半,我看见她沾了灰的绸裤在黑夜里飞扬。
那晚,我在床上坐了很久。我还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黑夜正在一步一步的向屋里逼近,门口的灯光更像是夜的一个豁口,要把人卷入其中。大门大打开着,木门被风吹的开了闭,闭了开。门外除了雷声跟雨声什么都没有。
我一点都不害怕。不害怕母亲会消失不见,我知道早晚会有这样一天的。如果可以的话,她其实并不愿意带着我生活,她带着我,只是因为我是我父亲的女儿。她在打我的时候,总会这样对我说。
如果可以的话,谁愿意生下你,要不是你是你父亲的女儿。
所以,我想,或许之前在门外的人是我的父亲。知慧是他们的暗号,只要暗号一出现,他们就一起走,不会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