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烂霞寺,顾疏桐找了个苍蝇小馆饱饱地吃了一碗面,便已是囊空如洗,眼见在城中无处栖身,只好漫无目的地在城外东游西逛。直到傍晚时分,才无意间在城外的一座荒山之上,让他寻到了一间破庙。
那破庙狭窄逼仄,若与烂霞寺相比,这庙连个厕所都不如。再细看,这小庙真真地破败了个彻底,门窗自然不见了去向,连那屋顶的椽梁也早已朽烂,豁了个大口子露着天,大有随时垮塌的嫌疑。
庙内的地上满是大堆小堆的泥土,唯有北墙下的一张香案虽然破旧,但似乎也可以将就一晚。庙内并无木塑泥胎的神佛雕像,只在山墙上挂了一幅画像,已然极为破损,顾疏桐仔仔细细看了半晌,也看不出画的是哪尊菩萨神仙。
顾疏桐环顾四周,却笑道:“纵有广厦千间,三尺足以安眠,今晚就在这儿安歇了罢!”
他在近旁折了些树枝,将那香案上的陈年香灰浮土扫去,又将围在桌腿的幔帐掸上一掸,便向那画像拜了三拜,口中念念有词道:“承蒙仙长收留,晚辈小道在此借住一宿。只因囊中羞涩,不曾带得香火贡品,还望仙长莫怪!”
顾疏桐从地上捡了半块椽子做枕头,翻身跳上香案,试着在上面躺了一躺。只觉这案子百般皆好,唯有长度不够,伸展全身半条小腿便露在外面,而侧身蜷着又难受,只好翘着二郎腿去看那屋顶透下的天光。
不知不觉间,天色暗了下来。这夜也没有月亮,连星辰都是稀疏黯淡,庙里面便已是漆黑一团,伸手不见五指了。
夜已深沉,约莫到了亥时。顾疏桐哪里睡得着,听着庙内老鼠窜来窜去,一会儿在地上奔跑,一会儿似乎又爬上了房梁。屋外更是热闹,蝈蝈蟋蟀、蛤蟆鸣蝉一样都不少,夜深人静的时候,响亮得好似锣鼓队一般。
听着听着,顾疏桐想起小师妹来,他们也曾在这夏夜去捉虫儿:将那手指大小的蝈蝈用狗尾草栓了腿,将那草叶伸到泥洞中去钓知了猴,将十几只萤火虫装在草扎的笼子中看着它们发光……没了师兄的陪伴,也不知道今年的夏夜,罗冰玉有没有再去捉虫儿了。
不知又过了多久,顾疏桐困意上来,朦朦胧胧、似睡未睡间,忽听得庙门外有两个妇人在说着话。
顾疏桐吃了一惊,已然清醒过来,不敢有丝毫响动,竖起耳朵去听。
一个妇人道:“哟,他李大婶,怎么今天有空来我这里串门?”
另一个妇人道:“他王二姑,你不知道哇,我有一个天大的好消息,特意来告诉你!”
“你快说说,是个什么好消息,别让我着急上火的!”
“你不知道,我呀,专门去阴司打听了打听,听说是城北周家有个丫头叫七娘的,是下一个替死鬼,不是坠井便是上吊,没两天活头了。”
“哎呀,他李大婶,你又去找你那个相好的去了?不过你说得模模糊糊的,这七娘到底是怎么死的,要是坠井,那就跟我没关系了,只能给你道个喜!”
“是啊,他王二姑,我不是也这样说,可这不是也没个准信吗?话说回来,如果是上吊,你可就解脱了,咱们在这里苦熬了七八年,你总算也有了出头之日了!”
“唉,咱们这横死的,真个是可怜,整日里风吹日晒的,又惊又怕地苦熬,连个鬼样都没有。你还有个相好的心疼,我可就惨了。如果这次能成功,待我入了轮回,投胎转世成人,我一定记得姐姐的大恩大恩,给你烧香磕头嘞!”
“妹子你说那么远的话可就生分了。咱们姊妹谁还不知道谁?我专程来告诉你,是要你赶紧准备准备,果真上了吊,也别叫别的吊死鬼抢了先。不论如何罢,咱们总归要互相帮衬,不管是谁替死成了,不也是积下了大阴德?”
“姐姐放心,我定会使出全身解数先去帮你。我的好姐姐,我这就去准备准备。只是七娘的家怎么走的,你须仔细告诉我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