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达这回倒是当真愣了一下,他放下茶盏,沉吟片刻。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虞关到略阳那一带的商路说是闹匪患,过往的行商十次总要被抢个一二次。”
“匪患?”赫连渊勾了勾唇角,“哪路山匪敢在我边陲底下作乱。怕是当年打到安西河就收了兵,留了一条生路,却没教会有些人心存感激,这两年反而愈发不知天高地厚了。”
兰达失笑:“过了安西河,那西域三十六国,你还能都打了个遍?”
“有何不可?”赫连渊挑起眉反问。那语气俱是上位者的傲然而笃定,仿佛在谈论的不是以一人之力直挑西域三十六国的杀伐血战,而仅仅只在随口评一句天气凉秋。
长孙仲书偏头看着赫连渊,眼前这个眼色深沉下去的男人比之这几日见到的形象有些陌生,眉目锋利得仿佛手触便会被割伤。然而却可以轻易想象战场上他是如何一刀劈落残日,身后山河大地便甘愿轰隆着俯首下陷。
他转回头,心里有一丝抱歉。如果不是娶了他,也许假以时日这个男人当真有资格终结这个乱世。
“我看这计划不错。”赫连渊面色坦然,眉峰微扬,“不如——”
兰达惊了,知道他们单于疯起来是真有可能明天就发兵渡过安西河:“是不错,不如你即刻披挂上阵,一去三五个月,期间自有好心人替你保管老婆!”
“……不如从长计议。”赫连渊憋了半天,牙关里生硬挤出几个字。
长孙仲书别开眼,不忍直视兰达下狠手掐着肚皮艰难憋笑的模样。
……现在收回前言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啧。”赫连渊有些烦躁地揉了揉头发,“这样吧,你先让你领地里的兵护送着,遇到不长眼的直接剿了。左右这两个月丰收季也不便出兵,等到时候再议吧。”
“好嘞。”
兰达喝完最后一口茶,心满意足站起身,存在感几近于零的发财和旺财连忙自觉跑来收拾着瓶瓶罐罐。
“货也送到了,名字也讨得了。单于,阏氏,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嗯。”
赫连渊应了一声,又冲他座椅底下嫌弃地抬了抬下巴,意思让他快把那堆不可描述的玩意儿拿走。
兰达摸摸鼻子,挺着肚子艰难弯腰把箱子拖出来,末了没走两步又突然回头眯着小眼笑:
“单于,真不用我把这些偷偷留下?”
兰达是被赫连渊一脚踹出去的。
赫连渊黑着脸回来,不去管王帐外那装模作样的痛叫,走了两步到长孙仲书跟前,停住,忽然蹲了身子仰起头看他。
长孙仲书愣了一下,才一点一点低下头回望。他并不很习惯两人之间这样的身高差,也不习惯异邦的君主以这种自降身份的姿态踞在他脚下。
“你……”赫连渊仰头认真地望去,瞳仁轻微地左右一扫,就将那张脸上清清冷冷的神色尽收眼底,“你不用担心。”
长孙仲书没说话。在离得如此近的这个角度,他才发现赫连渊的瞳孔并不是纯黑色的,而是一片太过浓郁的深蓝,就如阳光穿不透的深海一样,吸去所有的光化为沉沉。
“我不会去打仗的,在我想办法把你安置妥当之前。”
赫连渊抬起眼定定望着面前安分而沉默的人。兰达的话点醒了他,如果就这么直接上了战场,不出事还好,一旦出了事再也回不来,他自个是不在乎,但恐怕长孙仲书的处境会变得无比艰难。
他大道理听得不多,但也知道既娶了一人,那么无论喜不喜欢,这一生便都要对他负起责任。更何况,眼前之人还是那么喜欢自己,喜欢到让他心中的愧疚一直萦绕不散,想要尽力去弥补的冲动也一日比一日更甚。
赫连渊悄无声息叹了口气,突然有点不敢对上面前人的眼神。
——你把我当老公,我却拿你当兄弟,这是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