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苔坐高铁走,一个双肩包,提一个箱子,就是他的全部家当。展言送他去车站,时间还早,东苔去车站的甜品窗口买了两个冰淇淋,跟他站在入站口舔。站门口来来往往很多人,有大包小包的外地人,也有轻装简行的旅客。两个人都不说话,天很热,入站口没有遮挡,展言的后颈让太阳晒得发痛,汗液渍在便宜银饰链子上,在他皮肤上灼出不明的痛痒。冰淇淋化得快,展言吃得专心,东苔心不在焉,眼睛从这个旅人看到那个,化掉的冰淇淋顺着他的指缝淌。
最后东苔把剩了一半的冰淇淋扔掉,用纸擦了擦手,展言帮着他把箱子推进长而狭窄的排队通道,东苔最后拥抱了他一下。
“来上海看我。”他说。
展言点点头:“落了什么东西我帮你寄。”
东苔看着他,欲言又止。展言感到他们之间无声的裂缝,并非是因为这场近在眼前的分离,而是存在于东苔眼睛里的,某种不可名状的东西,仿佛水里的暗礁。他们彼此注视着,船行在黑暗里的海面上,谁也不想触礁。最后东苔转过身,推着行李箱走进了排队通道。展言一直在外面看着,东苔掏出身份证在验票机上刷了一下,走进去以后又转过头来,看到展言还在,便笑了,用力挥了挥手:“再见!”
展言也笑了,朝他挥了挥手,看着他走进了安检的通道,然后再也看不见。他突然在那一瞬间感到罪恶般的如释重负,和不舍的情绪纠缠得难分难舍,一块儿堵在了他的喉咙口。他突然后悔起来,想把东苔叫回来,想把在陈芳芝的办公室里发生过的对话都告诉他,想说你做得对,我支持你,我会来上海看你……
他深呼吸了两口,空气里都是闷热,展言转过身,穿过人潮,走出了车站。高铁站口的马路和一年前没什么区别,那时候他背着一个双肩包——怕被偷,所以一直小心地背在胸前。背后是吉他盒,没有行李箱——他的那个行李箱还是赚了钱以后,准备回家过年才在北京买的,当时他手里就一个很大的手提包。他就是这样来到了北京,今天他也是这样,送走了他在北京最好的朋友。
速成班的结课草率得像儿戏,但所有人还是得到了一个印着电影学院标的结课证书。包括半路插班、只上了一个月课的江少珩,和最后两个礼拜都没出现、汇报作业也没表演的东苔。江少珩根本没露面,他们俩的证书都是展言拿的。刘循声交给他的时候笑容满面,拉着他的手甚为亲热,让展言非常不适应。
“江少珩托你来拿的?”刘循声明知故问,“他在忙什么呢?”
展言不自在地把手抽出来,干笑了一声,没回答。江少珩昨天就去甘肃了。《烟云十四州》有很多西域的戏份要在敦煌的影视基地拍,剧组好几个月前就在甘肃勘景。现在基本定下来,导演和制片人、出品方都去了,要实地看一遍,好调整预算。鉴于江少珩对这个项目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关心,江晏非常欣慰,于是把他也带去了。
但展言犯不上跟刘循声汇报这个。
他敷衍完刘循声,又马不停蹄地去见租房中介。东苔走了,他也不想再继续在那个地下室住。陈芳芝确实比他之前那个经纪人有资源得多,最近给展言安排了两场商演,都挺不上档次的,但是钱付得很实在。再怎么落魄的艺人,来钱也比普通上班的人快得多。展言也不是真的一点儿拿不出来钱租房子,他就是今年看着青黄不接,又要花钱报那个速成班,才不舍得在房租上用钱。本来那个地下室就是因为离上课的地方近,他才想着将就一阵儿。展言手头松了一些,想着马上能去拍戏,便放心大胆地租了个单身的小公寓,一趟就把东西全搬完了。
他热火朝天搬完家,江少珩也回来了。几天晒脱一层皮,见面的时候把短袖往上撸,给展言看他肩膀上发红的晒伤,也不知道什么毛病,非拉着展言上手给他撕巴褪下来的皮。展言就怕撕疼了他,他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