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放走着小路早早到了客运站,顺利坐上了小中巴。
这种乡镇间的客运线路是私人承包的。夫妻档,男人开车,女人收钱吆喝喊客。
后排还空着几个座位,司机迟迟不肯发车,江放把窗子推开了一条缝隙透气。
一辆中巴从外面开进来,停在他们对面,穿着蓝灰色工装的中年汉子抢在最前头跳下车,焦急地跑过来。
“大妹子哟!你们村王聋子家住哪门,他媳妇在不在家?”
跨着腰包收车票的女人笑着打趣他,“大白天的,你找人家媳妇做啥?”
那汉子连连摆手,表情严肃,“不说笑了,人家家里出了大事!”
王聋子是田田他爸,听到这江放往窗外看了一眼。
女人八卦道:“什么大事?”
“清早王聋子让拖砖头的大卡车给轧死了!厂里让我回来通知他家属,唉……”
女人一愣,立刻变了脸色,“他媳妇不在家,在饭馆子里帮忙,唉我这跑车呢,没法带你去……对了,强子知道,让强子带你去……”
“行行,我知道了……”
那汉子走远,女人望着背影重重叹了口气:“这都什么事,造孽啊……”
江放茫然看着窗外,一张憨厚的笑脸浮现在眼前,小女孩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小江哥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爸妈去镇子北面新开的那砖厂里去了。村干部介绍我爸去那干活,要是能成的话,我妈说下半年上中学了就同意让我学画画。”
“我妈说等下个月我爸发工钱了,就给我零花钱。到时候我想吃就能自己买了……”
中巴车的门关上,车子缓缓启动,江放几不可闻叹息一声,轻轻闭上眼,思绪随着窗外的景色渐渐飞远。
到达市里已经是正午,一天中阳光最盛的时候。江放走到朝售票处:“你好,给我一张去a市的票,最早的。”
“明天上午8点的车,五十块。”
买完票,他往市区走去。脚下的马路倒上了沥青,比那小镇的街道宽了不少。两边筑起了高楼,琳琅满目的商铺完全是现代化的热闹。
已经是饭点,饭馆里诱人的香气扑鼻,江放却没什么胃口。
经过一间大型的文具店,他径直走进去。下意识地来到绘画区。展架上摆着各种不同尺寸的速写本,画册,江放随手拿起一本,突然又想起田田递给他的那本画满的草稿本。
“你喜欢画画吗?”
小女孩用力点头,“喜欢。”
-
从那汤圆店出来,一下午,陆君倾坐在河边发着呆。
晚霞染红的天际,抚在脸上的风带着越来越深的凉意,意识到天快黑了,他终于拍拍屁股,从石椅上站起来。
田田家在镇子外沿,周边全是山和田,夜里僻静可怕,加上之前被抢的恐惧,他趁着天没有黑透,推着车快步往回走。
路灯越来越稀,人家越来越少,陆君倾盯着目的地,远远竟看到一团明亮的灯火。他不禁纳闷,田田平时最节约用电了,今天怎么这样舍得?
走得近一些了,依稀望见院子里站满了人。发生什么事了,田田家这样热闹?
隐隐约约有哭声传进耳朵,陆君倾心情逐渐忐忑,还没走到门口就感觉到里头沉重压抑的空气。
院子里浩浩荡荡或坐或站了不少人,听到他进来的动静纷纷回头。陆君倾指着江放那屋子怯怯解释:“我租住这儿的。”
穿过这些人,他看到田田和王婶穿着白衣跪在地上,边哭边往火盆里烧纸,黑白照片上男人相貌被火光照亮。
而照片后面,是口棺材。
陆君倾头皮一炸,整个人僵住。
肃穆沉默夜色中,哭喊声越发显得凄烈,过了好几秒,他才回过神,抖着手停好车,匆匆进屋。
屋里黑漆漆的,江放还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