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皎双肘支着地面,很没形象地匍匐在沙堆里,拿着细毛刷子,屏息凝神,缓慢抬起身——
她手下,是一座颤颤巍巍的微型沙山。
“旗子,红的!”
她回头一招手,含混地说,尊容十分醒目——头发上沾了砂砾,嘴里还叼着根小白旗,活脱脱一个在逃氓流。
法正:“……”
正襟危跪在一边的文君闻言,立刻一低头,双手将小红旗奉上:“郎君!”
陈皎将两根旗子刷刷插好,端详片刻,甚觉满意:
“呼,好啦——诸公请看,这是……”
“雁门、太原、云中、朔方。”
法正猛地抬头,眼神锐利:“将军要去并州?”
陈皎摇头,又点头:“差不多,再往北一些——我要去漠南。”
法正警惕地问:“将军去漠南做什么?”
陈皎正色:“我昨日与司空促膝长谈,费尽口舌,援引故事,才让司空接受我的计划……”
法正心中警铃大作,坚持问:“将军去漠南做什么?”
陈皎挠挠头:“要是按照给司空的理由嘛……南北夹击,攻打袁绍。”
“……!”
法正腾地直起身,神情激动:
“将军英才天纵,思维飞扬,神魂常在八表之外,真常人所不能及也!”
陈皎:“……”
讽刺之意像花洒,淋了她个狗血喷头。
她就假装这是在夸她吧。
法正紧跟着问:“敢问曹司空给了将军多少兵马?”
陈皎:“我原来的五千骑,颜良部中的六千骑兵。”
法正敛眸,心下琢磨。
万余骑,对于骑兵来说,不算少,但也不能算很多。
尤其是想要穿越袁绍控制的冀州并州,跑到漠南草原去——中间过程也是要脱层皮的。
更何况,居然还有六千颜良的兵,比她自己原来的部曲人数都多。
——她该怎么确保这群人不会一入冀州,就砍了她的脑袋、送回给袁绍?
法正一面想,一面站了起来,在室内来回打转。
……要不,他还是写辞呈吧。
陈皎见法正一脸焦虑,好心帮他转移注意力:
“孝直先生,难道不想知道我的真实目的吗?”
法正狐疑开口:“……将军请讲。”
陈皎:“我意在并州胡也。”
法正一下子扭头,险些闪了脖子:“并州胡?!”
陈皎面色郑重,眼睛亮闪闪的,不像开玩笑。
她当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只是想得有点远。
她主要考虑的是八王之乱后——胡骑南下,中原大乱。
由于北方的乱局,平民不得不依附坞堡主,人口锐减,生灵涂炭。整个北方的经济大幅滑坡,直到唐初贞观时,人口户数也未能恢复汉代昭、宣时的水平。
而北方铁骑的崛起,并非一日之功,在东汉末年就已初现端倪。
桓灵以来,北方边患大抵有三类,西北的羌、北方的南匈奴和东北部的鲜卑。
此时,南匈奴与中原政治联系已经十分紧密;羌在十几年前也曾阔过,而今显露衰相;鲜卑有轲比能,是个狠人——
陈皎自知正处于一个关键的历史节点上。
建安五年,公元二百年——在西方,自耶稣呱呱坠地才过两个世纪,五贤帝的时代刚刚落幕,奥古斯都的帝国荣光盛极。
汉帝国虽已日暮西山,但华夏文明尚处于她的青春岁月。
在一个文明的发轫地,有太多的可能性。
即使只是一阵吹拂过轮台的轻风,都有可能让历史变轨。
如果她只能再活三年,那就定一个小目标——
比如,致力于和平推进民族融合,为阻止中原涂炭而奋斗终生。
“……”
法正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