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皎与刘协双目相接,沉默地对峙。
刘协低声说:“朕年轻,不通世事——但这也是朕的心里话,卿其慎之。”
半晌,陈皎深呼口气,俯下身:“臣冒犯皇后,还请陛下治罪。”
“无妨,”刘协漠然地说,“卿若回心转意,不能随时见朕,不妨去找不其侯,不其侯会说与皇后知晓。”
不其侯伏完,是伏寿的父亲——看来,这就是年轻天子为数不多的几张底牌了。
年少荷国,诸侯群起,确实艰难。
陈皎敛眸:“谨诺。”
“好了,卿还有什么要求?闻卿酷爱睡觉,不要一张好床吗?”刘协又问,居然带了一点玩笑的语气。
陈皎一愣,诚恳地说:“不劳烦陛下了,臣凑合凑合,也能睡。不过……”
她看向伏寿:“臣想请教皇后一个问题。”
伏寿:“卿但讲。”
“——那碗茶水,臣喝的时候尚且无毒。臣递与黄门时,突然便有毒了吗?若是黄门受了您的指使,□□于口,倒也说得通。只是,他的模样,实在并不像被迫。”
刘协微微一笑,挡在伏寿身前:
“□□于口罢了,白浮多虑了。能选出来做此事的黄门,自然要知道什么时候该哭,什么时候该笑。你也不必为他不平了。”
“可是,此举岂非多此一举,又何必要?”陈皎说,“臣的罪名是鸩毒君王,已是诛九族的罪过。恐怕不会因为多死一个小黄门,而罪加一等吧。”
刘协沉声:“卿想得太多了——朕只是玩弄了一个拙劣的阴谋而已,没什么道理可讲,卿为何总是要问为什么?”
陈皎见状,知道不可能问出。她想了想,又说:“陛下,请给臣一壶酒吧。”
刘协挑眉:“哦?卿不是不会饮酒吗?”
陈皎:“……”
天子倒是反应很快。
她厚着脸皮说:“臣刚刚犯下欺君之罪,臣万死。但是长夜苦寒,臣想小酌一杯。”
刘协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点头应允。
而后他转身向伏寿伸手:“皇后,走吧。”
伏寿此时的脸色比刘协还要苍白几分,怔忡许久,没有反应。
刘协上前握住伏寿的手,温声说:“皇后。”
伏寿才猛然惊醒,打了个寒战,忙低下头:“陛、陛下,臣妾……”
刘协对伏寿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伏寿纳口,望着刘协的眼神中,分明有些隐蔽的依恋。
很快,二人携着手,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陈皎忍不住目光追随着刘协夫妻而去:“……”
——她居然有点磕到了。
确定刘协和伏寿已经走远,陈皎拿着老狱卒给她的酒壶,一屁股坐回草垫上。
她持着壶柄的指节发白,向地下倒了大略半盏之酒,然后扣住自己的脉搏。
一,二,三……
酒水终于渐渐渗得干净,只剩下一块色泽较深的阴影。
没有问题。
诏狱是泥土地,正常的酒水完全下渗尚且需要很长时间,在宫中的石板地上,酒水消失的速度,的确太快了。
她疑惑地望向门外。
……算了,先别想了,还是睡觉更重要一点。
陈皎合衣倒头,用袖子遮住脸颊,挡住光源,困意登时涌起——
一阵橐橐的靴声由远及近而来,叩响监牢的铁门。
有一个中年男子浑厚的嗓音响起:“某奉曹司空之命,来见陈白浮。”
“……草!”
陈皎腾地坐起,转头怒目而视。
——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看起来五旬上下的男子,眯起一双凤眼,正森然打量着她。
那目光莫名令人很不舒服,像x光,好像已经看穿了她的肺腑似的。
陈皎一愣,她曾经事曹,曹营的人物大抵都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