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到底是先帝之子,今上之弟,已经封了郡王,还有手握西北兵权的舅家,就连他的太后姑母也要忌惮一二,只能在暗地里打压他,而不能公开做些什么。何况他只是个伯爵,并无实权,按品级来说,他见了沈数还要先行礼请安的。若是公开冲突,不但对自己不利,说不定还会牵扯姑母……
承恩伯虽然不务正业,但有一条还是知道的——他如今的一切,都靠着他的太后姑母得来,姑母在,他荣华,姑母若不成了,他也不成。因此,承恩伯府素来以太后之是为是,以太后之非为非。
譬如说,太后想把南华郡主嫁给他,他就得高高兴兴表示他喜欢南华郡主。若是太后觉得不能跟先帝扭着干呢,他就得表示娶别人也很好。他甚至不会明白地表示南华郡主相貌中平,他根本看不上,因为太后还是挺喜欢南华郡主的,毕竟是打小养在自己膝下的人。
所以说,看起来只会斗鸡走狗寻花问柳的承恩伯,其实也是有点儿生存智慧的。
这个时候,他被怒火烧热的脑袋也还保持了一点儿理智——别急,咱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太后姑母想办法收拾了这个安郡王,他再报今日之仇也来得及。就算收拾不了安郡王,等他回了西北,他还可以收拾蒋家。那时候,把这个敢胡言乱语的丫头抢到自己府里去,看她那张小嘴还能说出什么来!到时候,说不定就只会——嗯哼,想想就痛快!
承恩伯用这点儿臆想安慰了自己,阴沉着脸带人走了。胭脂还有些不甘心,可看看于思睿的脸色,明智地闭上嘴,娇弱地扶着丫鬟跟了上去。
他们一走,蒋锡就飞奔上去拉住女儿:“有没有被他碰着?”摸摸身上没有带手帕子,便提了袖子给女儿扑打衣襟,仿佛在于思睿眼前站了一会儿,就落了一层灰似的。
桃华有点儿哭笑不得:“爹,没什么的,只当是被癞皮狗蹭了蹭。今日多亏了郡王殿下。”
蒋杏华这时候才反应过来,扑上来抱住桃华,哭道:“三姐姐,方才吓死我了。若不是郡王殿下,我怕我们都要被那承恩伯抓去了!”
蒋锡猛醒过来,连忙转身就行礼:“多谢郡王殿下援手,小女幸免,在下感激不尽。”
沈数摆了摆手:“蒋先生不必如此。承恩伯行事荒唐,我也不过是看不过眼罢了。上回蒋先生还帮过我,礼尚往来,我也该有所回报。何况令爱临危不惧——”他说到这里,忽然把下半句话吞了回去。桃华确实很镇定,甚至可以说,是她的话打消了于思睿继续调戏她的兴致。只不过那些话……最好还是不要提了。
他不提,蒋家人当然更不会提。蒋老太爷也走上来向沈数道谢:“蒋家上下皆感王爷大恩。”
倒弄得沈数有些立不住脚了:“老先生不必客气。只是此地怕也不宜久留,还是早些回府的好。”
今日的相亲被于思睿搅了个稀里哗啦,蒋老太爷也觉得晦气之极,自是不愿多留,当下道别,目送沈数走了,才转头苦笑向欧老太爷道:“欧兄,今日出行不吉,改日再叙罢。”
两家人就此作别,欧家一行往寺外去了,蒋家则往后殿禅房来。蒋杏华死死拉着桃华的手,眼泪落个不停。桃华无奈地道:“四妹妹,已经没事了。你别再哭了,吓着柏哥儿。”
蒋柏华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虽然不懂是怎么回事,但一转眼熟悉的亲人都不见了,自己虽被欧太太抱着,却又是一个陌生的妇人,自然号啕大哭起来,直到桃华把他抱在怀里,才慢慢平静了些。
他现在又长高了些,桃华一只手抱着他极其吃力,偏蒋杏华又死拉着她另一只手,只得出言提醒,这才把手抽回来,将蒋柏华往上托了托,哄着道:“柏哥儿也不哭了,姐姐没事,爹爹也没事,方才不过是跟那些人闹着玩罢了。”
蒋柏华抽抽噎噎道:“真的?”小心灵里觉得方才那么可怕的场面,不大像闹着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