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幻觉冷,实际上殿中温暖如春,炭火烧的熊熊的。
她想他大概是吃了冷食物,所以会觉得冷。她示意宫人,再取一件新的裘被来,宫人很快取来了。冯凭将裘被替他裹紧:“皇上还冷吗?”
拓拔叡说:“不冷了。”
他昏迷的时候,她盼着他醒来。他醒来的时候,她又盼着他赶紧睡着,因为这样醒着,很消耗体力,他今夜好像特别爱说话。
“朕好久没有骑过马了。”
他说:“你还记得,咱们当年,跟先帝北巡阴山的事吗?”
他声音仿佛比平日精神好些,这让她有点欣喜。但是不敢大喜,怕喜极生悲。所以她只敢小心翼翼地喜。
她小心翼翼地回答他,想让他高兴,又怕说的太多,勾起他更多:“怎么不记得,那会我第一次随先帝出巡呢,还有贺若,乌洛兰延,咱们一同骑的马。”
拓拔叡说:“那会真快乐啊。”
那时,确实是他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刻。那会贺若、乌洛兰延都在,他还有常夫人,还有冯凭,还有精神和小常氏打架吃醋。他刚刚被封为太孙,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那段日子,也是冯凭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刻。她有了太孙依靠,头一次感觉到宫中的美好。那时未料到会有今日的悲痛。
“朕真想回阴山啊。”
他目光望着虚空,身体好像已经处在原野上。他好像看到了云涛下高低起伏的山峦,嗅到了草原上的烈风。
他用粗砺而沙哑的嗓音,轻轻哼唱起了一首敕勒人的民歌:“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敕勒人生活在阴山,被拓拔氏征服以后,敕勒歌也传入了鲜卑人中。鲜卑人也会唱敕勒歌。敕勒川,阴山下……
敕勒人早已经融入鲜卑,阴山下已经没有了敕勒川,阴山下有拓拔皇帝的行宫……拓拔皇帝每年秋天都要往阴山去巡兵。每年秋天,拓拔皇帝都要带着他的皇后去阴山下的行宫居住。
她眼泪倏地落下来。她想止,止不住,眼泪一滴一滴落在他头上。她先是无声地落泪,后来演变成抽泣,抽泣声越来越控制不住,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嚎泣。
“朕真不喜欢平城……”
“又冷……又干燥……一年四季都是风……高祖为什么要在这里建都呢……”
“为什么不选再南边一点……南边洛阳也是好地方。汉家中原,四朝都城……冬天也不冷。”
她的哭声要震破了他耳膜,他恍若未闻:“朕要是死了……不要葬在平城……要葬在一个暖和点的地方……要葬在繁华一点的地方。人多,才热闹……朕最受不了冷清……陵墓不要太高了。太高了……见不到阳光。一定不要把朕埋的太深了……埋的浅一点……埋的太深……喘不过气……黑的找不到路……”
她只是嚎啕痛哭。
拓拔叡说:“今年有点遗憾……本来今年春天打算再南巡的。今年不去洛阳了,往东海边走一遭,带你去见识见识东海……明年往西,去长安……再明年去江北……朕打算在洛阳也建一所行宫……那样以后南下就方便了……”
他说了许多话,大多是生平的履历,和经过的一些事。除了阴山。还有江南,还有洛阳,甚至说起辽东。他记忆非常好,描述起当年的情景,回忆起当初说的话,连随口而出的不经意句子他也记的很清楚。她一直以为他是马虎大意的人,却不知道他会这样细心。她起初不懂他为何说这些,后来听的久了才渐渐明白,他说的那些地方,都是他们曾经去过的。
他身子好的时候,每年东南西北的出巡,有时出巡甚至长达半年。不管去哪里,冯凭总是和他一起的。春天去南边观秧,看看黄河沿岸的红柳,瞧瞧南人的炊烟。夏天往辽东去避暑。冯凭的故乡在信都,每每往东去,拓拔叡总是会陪她回信都拜祭先祖,见见旧日的亲朋。其实她自幼生长在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