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亲自出门相迎,这是自他执掌枢密院起,从来没有赏过别人的大面子。杂役上茶,他客气同她让了让,一头喝茶,一头问:“锦衣使上任多久了?”
一个没什么资历的官员,跑到这里来盘问权臣,听起来像个笑话。
她站起来,躬身回话:“下官入控戎司任职,方一月有余。”
霍焰哦了声,垂下眼,拿杯盖儿刮了刮茶叶。那种轻慢的神气,丝丝缕缕从他的动作间流露出来,星河心里明白,霍焰位高权重,性情又孤傲,就如太子事先告诫她的那样,要想搬动,恐怕真的不太容易。
她慢慢吸了口气,平复下忐忑的心情,揖手道:“霍大人大概已经知道,下官此来的用意了……”
他转过视线来瞧了她一眼,中途打断了她的话,“宿大人怎么站着?坐下说话。”
星河一瞬觉得自己就像个傻子,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她谢了座,重又续上了话:“请霍大人不要误会,控戎司虽在彻查卫将军曹瞻的案子,但对大人是没有、也不敢有半点怀疑的。这回造访枢密院,不过走个过场,例行公事罢了。南大人原本要亲来的,又怕指挥使出面,阵仗弄得过大,便派遣下官,先给大人带个好儿,顺便再请教大人两件事。”
她很会说话,能够自贬身价的人,在官场上必定游刃有余。关于这位锦衣使的来历,霍焰自然是知道的,皇上亲指的控戎司副指挥使,大胤朝独一无二的外朝办事女官,且又是东宫太子的枕上之臣……这样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在他面前还能做小伏低,他倒是很佩服她的胆量和气量。
难为女人,不是他的行事作风,南玉书想必也是吃准了这点,才会派她前来。他把杯盏放下,正襟危坐,“曹瞻是我后军都督府的人,一直在我门下。如今出了岔子,控戎司要办他,我配合衙门办案,也是义不容辞。宿大人有什么话,只管问吧。”
星河愈发显得谦卑了,微微前倾着身子道:“那下官就斗胆了……卫将军所掌北军,军务是否如期呈报枢密院?”
霍焰说是,“每月具本上报,从来没有懈怠。”
“那么北军的财政,枢密院是否监管?”
他蹙眉想了想道:“当初战时,因人员调动频繁,所有军需都是我亲自过问。后来中原局势稳定,至今已经有十年了,京畿周围部署军队的饷银,便由枢密院领取后发放各司,再入军中,交各军将军掌管分派。”
她的脸上显出了一点难解的况味,“这么说来,北军的军饷转交卫将军后,大人便没有再过问,连按月的审核都减免了吗?”
这个问题算是一针见血了,颇有连坐的用心。霍焰看着她,唇角轻轻一牵,“按月审核是我份内,但宿大人以为呈报上来的文书,会让人看出任何纰漏吗?我半年才入军中一趟,去也是为整顿三军,不为查问军饷,只要北军没人告状,这件事就很难被发现。”
他眼风犀利,恐怕隐约有了被触怒的迹象,星河忙说是,迂回着:“京城内外驻守大军三十万,这么多的人口,要大人事无巨细,实在太强人所难。怪就怪底下人玩忽职守,若巡营的官员再仔细些,可能这件事早就被发现了。”她舔了舔唇,复调整一下坐姿,“昨夜控戎司派千户入北军查问,审了上百人,异口同声称军饷向来是两月一发放。但据我所知,军饷不同于别的,朝廷优恤,从来没有隔月发放的先例。呃……大人,对此事是否知情?”
霍焰靠着圈椅,缓缓摇头,“也是才听宿大人说起,此事事关重大,我会派遣长史入军中彻查,一旦查明属实,即刻具本参奏皇上,查抄曹瞻家产,填上他拖欠的那个窟窿。”
星河笑了笑,“这个窟窿恐怕难填了,曹瞻的家产不止一处,外宅达数十处之多。下官正加紧查办,那十处宅邸暂时都封起来了,待南大人那里定了案,就上报朝廷予以处置。”
年轻的女孩子,说起政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