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空沉吟道:“那还请这位大人详解。”
“括检寺院一事,大和尚们亲身所历,此次归总结果的文书,就在尚书台放着,佛寺苟避徭役,广侵良田,聚集财货,十多万僧徒有十多万奴婢供驱使,大和尚可知只算江左一处,就占了我国朝人口多少?某今日把话挑明了说,”成去非忽而冷厉,“该入府库,该入天家的钱财,佛寺已代劳收入囊中,且贪得无厌,愈演愈烈,圣天子尊重佛法,尊重佛陀,尔等僧众却不知自重,已成危害,佛心者,大慈为悲,安乐含生,也必不会做出苦役黎民之事,且佛的益处皆在将来虚无缥缈之处,眼下众生就等着佛去超度,还望大师们能持守佛心,”他复又露出一抹捉摸不定的微笑,“勿预也。”
这三字,举重若轻,狠狠叩在众高僧心头,百官对于成去非几乎要挟的姿态亦一团错愕,而成去非则已继续道:“昨夜台阁收到一份西北军报,雍、凉、甘等州暴雪成灾,胡人趁机偷袭抢杀,而西北的军饷已拖欠一季,亦需兵源,国朝边境之危,从未根除,倘真有一日,胡虏南下,在座诸位,莫说去渡黎庶,是否能渡得了自己,尚未能知罢?”
此语一出,又是言惊四座,台阁何时收到这等军报,坐上天子亦不知情,满朝死寂,一直静默不语的支林大师,最终也不曾开口,直到大司徒沉静发问道:“倘恃力而行,破灭三宝,是邪见人,而阿鼻地狱不简贵贱,卿何得不怖?”
众人又是一凛,只待成去非应对,成去非则直视着大司徒无波之眸,继而看向坐上天子,一字一顿道:
“佛如有灵,能作祸崇,凡有殃咎,宜加臣一身,臣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他的声音足以让每一人听到,这世间应是如此,不管是君王还是庶民,心中自有明镜高悬,孰对孰错,亦自会感念。有乌云蔽日,便有云开月明。缘因缘果,在年轻的录公心中,并无徒劳无益之说,而王公明的破碎残语,亦再度充盈于胸间,荒草荒冢,即便日后,他将缺席,他必缺席,未尝就不能给这人间一丝暖意……
第207章
凤凰五年秋末冬初这件以括检发端, 终要成势的罢佛一事经过二十七朝会,几为定局。而散朝之后,众高僧纷纷去围住了大司徒虞仲素,另有群臣杂之, 堵得大司徒寸步难行。唯有支林一人朝成去非走来, 行合十礼后方道:“愿檀越求仁得仁。”成去非亦恭敬回礼道:“殿上大师不言,是以让某得口舌之利,以大师渊博之学识,刚正之精神,一旦发难,某并无招架之力,谢大师成全。”
支林缓缓颔首:“佛教凌迟,秽杂日久。檀越所陈三宝之弊, 拙僧亦慨愤盈怀。裁汰伪滥僧尼, 泾以渭分,则清浊殊势。枉以直正,则不仁自远。当令饰伪者绝假通之路, 怀真者无负俗之嫌。于此, 拙僧是以不辩。然拙僧有稍许建言,望檀越也再思想。”
“大师请讲。”成去非不复殿上之凌厉锋芒, 仍是寻常模样。
“裁汰之制未免过于严苛,恐符命滥及善人, 此为拙僧深忧, 是以虽不能讲经说法, 但能讽诵经典者;或年事已高,但道心坚固,不犯大过者,皆不应在沙汰之列,檀越当以律行为本。而倘有族姓子弟,本非役门,欲弃俗入道,求作沙门,拙僧以为不宜塞其道也。”支林的请求陈述地委婉,成去非遂也回复地委婉:“大师所言,某会考虑,合情理处自会采纳。大师放心,中枢断然不会杀僧毁经,天子今日邀请诸大德高僧入殿,即是证明,大师们仍可继续探究佛法,且庐山道德所居,不在裁汰之列,大师勿过忧虑。”
两人彼此间再度让礼,待支林离去,一直立于旁侧的虞归尘方道:“大师潜移阴夺,还是为佛家计。”成去非道:“文书他定听得一清二楚,这里面并无非难高僧的意思,他方才既承认了佛寺诸多弊端,可见心里也是有数的。”虞归尘思想支林的那几条提议,遂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