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何打算?”成去非道:“司徒大人,侍中大人皆未具名,台阁不过,今上便无法批红,大师今晚是你家中座上宾才是。”说罢轻笑一声,往前走去。
“支林是高僧领袖,他话中意思,应是愿依王道而行,立场已表,我想他不会也不能拦阻此事,只是想同中枢再周旋些余地罢了。”虞归尘想了想方如是说,又往太后寝宫方向眺了几眼,低声补道:“两宫未必一心,今上天心洞鉴,不会不知利在何处……”成去非亦漠漠回望一眼:“我自有说法。”
两人道别后,成去非径自回了家,细细过了遍今日朝堂情景,念及大司徒那几句不阴不阳之语,知道这已是他于面上能说出的最大限度言辞,如是也好,毕竟十八泥犁来世彼岸虚无缥缈,而现下的益处却是一旦行事便可立竿见影。成去非嘴角暗暗抽动一下,却也只是哼笑一声,提步进了园子。
“大公子,殿下侯您多时了。”婢子见他进来,忙上前道,成去非一分惊讶也无,略一思忖,撩袍进屋去了。
明芷就坐于他书案之前,她的确来有半日,亦是第一回到此间,她只是稍稍打量了这四下,却不由冷笑:此人已居上将之重,处群臣之右,偏要作态至此,侧室无妾媵之亵,后庭无声乐之娱,衣裳取供,舆马取备,饮食节制,不奢不华,如此抑情自割,定心存他念,至于是何念想,她的目光停停走走,最终止于一具山水屏风,那上头描绘的正是秀丽江山,是了,明芷似是得以窥探真相——他的野心俱在于,此,落日胡尘未断,未断的只是他的野心而已,年轻的殿下已尽最大的恶意来揣测于她看来,同自己叔父并无两样的所谓夫君,那抹冷笑如霜般凝结在嘴角久久不散,直到成去非走到她眼前,无事人一样对她行礼道:“殿下。”
黼衣方领的朝服未除,这等装扮的成去非,明芷不曾见过,如此端庄自持,这一身锦绣公服,增添他茫茫华彩,他的堂皇完全匹配他的身份,无形的压力亦随之而来,明芷收回目光,成去非淡淡一笑:
“殿下是稀客,”他在她面前,从容自适间的礼数总显得格外伪善虚假,却又让人挑不出半分毛病,明芷见他以手触了触茶碗,随即折身朝外喊来婢子,低声吩咐几句,方转身冲她轻笑道:
“委屈殿下,茶凉了,臣命人换热的来。”
明芷冷眼看他装模作样,她并不在乎他的真情或假意,而他黝黑的眼眸中亦从未在她面前流露过欢喜悲哀,明芷越发体会得到眼前人的可恨之处,成去非则施施然坐定,把袍摆细细搭好,道:“臣来猜一猜,殿下为何而至?有句俚语,不知殿下可知?断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臣斗胆猜测,殿下是为泄愤来了。”
他的笑容尚浅,语调尚平,可是他的眼睛,是分明毫无感情可言的,明芷却从不畏惧这样的眼神,因他二人实在太过相似,她不信他会有惊惧、疼痛、孤寂乃至悲欢,他只眷爱他自己,一个只眷爱自己的人,是空的。就如同她自己,从不会、不肯犹豫彷徨须臾。然而她自始至终,终究只是一厢情愿来定义他,这一点,年轻的殿下,永远不知。
“你敢暗中查我,”明芷忽明了他话中意思,这双美丽的眼睛忽如刀,锋利,狠辣,毫不犹豫直指成去非的咽喉,“我要请教你,杀人父母是何滋味?”
婢子已奉上热茶,成去非接了过来,亲自呈给她:“臣这里暖阁尚未围起,请殿下饮口热茶。”明芷只藐然看他一眼,并未去接,“你无须跟我笑里藏刀,成去非,你何来这泼天的胆量,敢在三宝之地为所欲为?你真的不怕么?你真的不知自己只是凡夫俗子?你那必要朽坏的肉身,是如何妄想托得起凡人不朽的野心?”
成去非兀自饮了热茶,半垂着眼帘:“殿下耳目繁多,看来今日太极殿高僧云集之事,殿下怕也早得了风声,臣再来猜猜,”他放下茶盏,定定看着明芷,“近日殿下不在樵风园,而居公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