倦妖怪们见着他时止不住颤抖的身体。
他盯着那喊出他名字的人类,脑海中突然飘过个想法。
如果这个人类以假乱真地来填补了这个空缺,那这一切会不会有所改变呢?
试试呢?
他开口道:“我就是灰湮。”
这样的初遇,在岑言死后的那一年,灰湮经常会想起来,不仅是初遇,还有他第一次带着她去走灵街吃饭,她挺能吃的,但那时的他还是觉得她要再多吃一点为好,瘦胳膊瘦腿的,他听说这样的人类最容易生病了。
还有走在人间的大街上,她突然抬起手摸了摸自己后颈,一阵如同电流一般的酥麻突然传向身体各处,他侧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她难道不知道这是只有伴侣才能摸的位置吗?
哦对。
她肯定是不知道的。
她又不是自己的妹妹,不是一只狼,怎么会知道呢?
不过大概是那时起,他对她的感情就奇怪起来了吧,只是没能及时意识到而已。
没能及时意识到为什么看到她因自己没有控制住力量而受伤心里会像是滴血一般心疼。
没能及时意识到为什么不想让别的男妖怪靠近她为她疗伤。
没能及时意识到为什么她醉酒后跳到自己背上嗅着她身上的香味他会觉得体内有股躁动缓缓升起。
还是过了好一段时间后,有天她突然牵住他的手,软软的掌心在他手里摩挲,那时他才反应了过来——原来不是这样的啊,对妹妹的感情不应该是这样的。
只不过他完全没有想过,关于她会死的这个问题。
等她真的以从世上消失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嗅不到她的味道,感受不到她的气息,听不见她的声音,看不到她人,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将人类的生命还是想得太坚强了。
感觉到有种情绪正在与他的身体分离开来,他想了好一会儿,想起这种情绪叫做开心。
这是他好不容易在和她相处的日子中记起的开心,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忘了啊。
他将那只杀掉她的黑色巨妖发泄似得剁成了肉酱,以为这样能够开心一点,但顺着视觉钻进来的只有无尽的悲哀和绝望,他想起这种时候应该哭上一哭,可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哭,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出自己的难过。
他只能在后来的日子如同行尸一般活着,不过大概正因如此,他看每一个活着的东西包括自己都会觉得不爽,起初他还憋着这股子杀意,因为她不喜欢自己肆意杀掠,也不喜欢血。
直到有天他遇到敖空,敖空指了指街上一大群其乐融融的妖怪,无意间提起了句:“他们为什么能笑得这么开心,我们却再也看不到阿言笑了。”
他那时怔了好久。
对啊,她已经死了。
这些妖怪为什么却能笑得这么开心?
当时因为惧怕自己家族而屠去整个浞狼族的也是这些只知道太平安乐的妖怪。
为什么他们能笑得这么开心?
他突然不想忍了,于是所到之处,全是血路,血黏在身上,黏在脸上,他也不太能感觉到舒服不舒服了,只是心里那股子杀意发泄出来,这让他很舒服。
他又像是恢复了原来的生活,只身一人,坐在院中枯井旁的竹椅上,有时候一坐就是一天。
偶尔出个门,见妖屠妖,见人杀人。
然后以这样的一身鲜血回家,他有时候也会忍不住想,如果她看到自己这副模样,会不会害怕呢,会不会……讨厌自己呢?
会的吧。
连他都讨厌的自己,又凭什么指望着她不讨厌呢?
可她已经死了,无论是讨厌他还是害怕他都做不到了。
他又在竹椅上坐了许久,有股酸涩从心底升到眼眶,不过很快就消失得一干二净,等他反应过来时,这想哭的感觉已经过去很久了。
接下来这样回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