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懿听及便合上了账本。
她目光如炬,盯得徐嬷嬷后脊背直发冷。
“县主作何这般看着我。”
她的账本其实做的并不严密,这事儿徐嬷嬷是知道的。
不过她敢这么肆无忌惮,一来是想着苏懿不过是个十几岁的丫头,从来没有主过事执掌过中馈,这账本上的字她可能个个都认识,但是若组合起来,她却未必能了解其中的关窍。
这二来,她在楚阳只手遮天,就算苏懿找人来对质,她也不惧,所谓奴大欺主。
这县主说是县主,其实不就是个黄毛丫头吗?
既如此,她帮了这苏懿这么多忙,将庄子料理的井井有条,贪一些鸡零狗碎的银子,又有什么要紧?
苏懿见她并不惧怕,便心知若无确切的证据,便打不得骂不得,作贱不得,处理不得。
她望了望花厅外面的角门,前几日收到来信,说是今天到,可这都过了半日也不见人影,饶是苏懿心中淡定无比,如今也如灶上热水,内里开始翻腾。
这人是殷姑。
说到殷姑,便不得不说一说苏懿当年初到乡下庄子里的处境。
彼时因为母亲不护,这庄子里的刁奴对于苏懿的到来,那是各怀鬼胎。
她们不敢拒绝苏庭钧的安排,但也心知,这抱来的孩子,说是侯府千金,但谁家千金送到这种地方养。
所以这千金的含金量有多少,她们心里明镜儿一样。
可这千金再不受宠,也是个奶娃娃,他们虽然看不上,可也不敢放任不管,奶娃娃不吃奶,那可是要死人的。
恨就恨在这庄子里做活儿的,不是男人,就是三十靠上的妇人,说不上老,可也决然没有这个年纪还生养的。
这便难了,无人哺育,这孩子不说一月,三天也活不成。
后来有人出了一个主意。
说是这庄子里有个叫殷姑的,素日里脾气古怪又不与人相交,多说几句就要骂人,可是个刺头。
他们正发愁没有机会教训一下这婆子,便拍板将苏懿送到了殷姑的院子。
殷姑一开始是不乐意的。
可那些人算准了殷姑不敢不管,便将苏懿裹着包被放到了她的院子里。
这一夜,苏懿的哭声响彻整个庄子。
那些人心中虽担心,却不想多管闲事,总归这小姐出了事,有刺头顶着也就是了。
可第二日,他们发现那殷姑不知道从哪里牵了一头母羊,腹部的乳房涨的都歪挺了。
殷姑将羊奶挤出来煮了,用小勺一点一点的喂给苏懿。
她喝饱了便睡,虽短但浓密的睫毛贴在下眼睑,原本因为哭泣而涨红的脸,彼时退了颜色,越发白嫩起来。
殷姑看着心里喜欢,照顾起来更是尽心尽力。
苏懿四五岁开始记事。
印象里殷姑总是一副别人欠了她钱的模样,她总是皱着眉,谁要是敢在她的地界撒野,她能追到你们家门口,骂上一天一夜。
所以,苏懿是顶怕她的。
不过苏懿后来细细回想过,殷姑虽然喜欢骂人,但却从来没有骂过她。
尤其在她四五岁的时候,殷姑竟然主动教她认字,这时候苏懿才知道,这殷姑看起来像个村妇,却是个财富五车的,她在诗书上的启蒙全是由她而来。
不过殷姑做任何事都很严厉也就是了。
所以虽然苏懿一开始并不爱学,但因着害怕挨骂,也硬是逼着自己学了下去,这才不至于让她进了候门,被人嗤笑大字不识一个。
不过虽然她识字,对她来说却并没有什么助益,尤其因为嫁给谢无稽之后,夫妻的感情并不是那么的紧密,她不敢向谢无稽或者婆母提要求,让殷姑跟着她,又或者给她些赏赐,所以至死都未能再见她一面。
这是她前世的一个遗憾。
今生自然不会就此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