攸桐应了,稍稍一顿又道:“将军该昨晚说的,我好早点预备,免得仓促之下有遗漏。”
傅煜觑她,眼神带了几分揶揄,“你又没问。”
这却是倒打一耙,怪她不够关心、消息闭塞了?
不过攸桐偏安南楼,对傅煜的事确实甚少过问,他来南楼时照料起居、奉上美食,两书阁那边,却几乎都丢给了仆妇。除了那回主动去陈情,她嫁进傅家大半年,没再去过那里。真细论起来,不说男女之事,光饮食起居上,她这少夫人也颇失职。
虽说傅家藏着秘密,她不宜乱问,但这不闻不问的态度确实不够端正。
攸桐有点心虚,“我往后叫周姑留意,多去两书阁走动。”
“不用周姑去——你亲自来。”
说罢,便拐到旁边岔路,走了两步,回头见攸桐傻站在那里,又摆了摆手示意她回去。
……
傅煜出门向来精装简骑,除了换洗的衣裳,就只带几样管用的伤药而已。
攸桐给他收拾妥当后,怕遇着倒春寒,又添了件厚实的外袍。
当晚,傅煜调兵遣将,宿在军营,次日前晌,便带精兵启程南下。
从前他出征,多是在永宁帐下各处奔波,在边地与人厮杀,背后有十数万兵马做后盾,亦熟知地形戍卫,占地利人和。傅德清带着他历练两年后,便稍稍放心,派个稳妥的人随从候命。
这回的情形却迥然不同。
南边十数个州县烽烟四起,朝廷的军队接连溃败,傅煜远途奔袭而去,中间还隔着其它节度使的地盘,算是孤身赴险。齐州一带的地形他了然于胸,对于南边,也只是少年游历时仓促途径,虽有暗渡的舆图在手,也派人先行南下寻了向导,到底人生地不熟,稍稍吃亏。
傅德清面上不露,实则悬心,派了身旁的得力助手去。
原本傅煜出征每回必定带魏天泽,这回却是提早几日派他去了趟边地,没赶上此事。
启程之日,傅德清亲自往城外去送行,顺便带上攸桐和傅昭姐弟俩。
入了仲春,郊外已是满目绿意,官道旁的两排老柳抽了新叶,随风款摆。再远处远山黛青、河流晚宴,酒旗招展,客商往来,放眼望去生机勃勃——哪怕南边已是战乱迭起,京城里亦人心惶惶,这齐州地界却仍安稳太平,除了偶尔有千里迢迢来的几个流民外,与平时并无不同。
众人是去送出征的军队,没带仆从,各自骑一匹马,奔腾而去。
到校场外,傅煜挑出的随行精锐已然列队齐整,高竖的大旗上,是威风凛凛的“傅”字。这是从齐州拨出的两千士兵,等出了齐州,亦会从别处征调,不至于为平叛的事,影响永宁帐下的戍卫防守。
两千兵士密密麻麻,穿了细甲精神抖擞,望之虎虎生威。
而傅煜端坐在黑影背上,腰间悬着宝剑,锁子甲泛起寒光,盔甲遮住发髻脖颈,只露出那张沉着端毅的脸,眉如刀裁,眼似深潭,威仪而冷硬。这趟出征,他是主心骨,那身张扬冷厉毫不收敛,瞧着龙精虎猛。
见傅德清过来,他翻身下马,上前端正道:“拜见将军!”
“拜见将军!”身后两千士兵声音雄浑。
傅德清身姿刚毅威猛,拍了拍他肩膀。
不远处的矮丘上,攸桐和傅澜音姐弟迎风而立,将这阵势瞧得分明。
攸桐虽久闻傅家军威,却还是头一回亲眼看到。
阵如黑云,甲光向日,即便隔得远看不清面容,那勃发的英姿也令人振奋。此去路远,刀兵相见,不知有多少将士能在征战后全身归来。他们的性命、战乱中百姓的处境,都扛在傅煜的肩上——以二十岁的阅历挑着永宁兵马副使的大梁,令人敬畏、诚服,他肩上的担子实则有千钧之重。
而傅家的尊荣、满城的安稳、她想要的行止随性,其实也是在万千将士的庇翼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