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纸后面摆个小马扎,上头坐了个老头。
老头一头钢针似的短发支棱在头上,银白里掺杂了少量黑色,脸上一道自左侧眉骨斜向下贯穿至右边脸颊的伤疤,让他看起来一脸凶相。上身穿一件洗得发白的军绿色衬衣,下身穿军绿色的确良裤子,脚上是黑色手工布鞋。
怀里抱着把紫黑色的二胡,闭着眼睛,摇头晃脑,拉得一脸陶醉。
乐声里毫无技巧,全是感情。难听到方圆几米杳无人烟,远处的路人纷纷掩耳绕路疾走。
唐意看到了赚钱的商机!
她在报纸对面蹲下来,龇牙咧嘴地听完了全程不在调上的不知道是什么曲目的曲子,尽力让自己忽略拉大锯似的声音,去体会曲中满溢的情感。
一曲终了,老头睁开眼,声如洪钟,“给钱!”
唐意讲道理,“我觉得应该你给我钱。”
老头:“你从头到尾听完了我的表演,竟然想不给钱?”
唐意:“我从头到尾捧完了你的场,上哪儿你都找不着我这么敬业的托,所以该你给我钱。”
老头冷笑,“你觉得我拉得不好听?”
唐意十分震惊,“你觉得你拉得好听?”
老头拈起面前的搪瓷碗抖了抖,里头几个钢镚叮咣作响,“有人愿意给钱,就是好音乐。”
唐意看看那几枚钢镚,诚实地说:“我觉得给钱的人应该是想让你别拉了。”
老头咣一声把碗往地上一杵,“不好听你蹲这儿听完了!”
唐意就着蹲的姿势,左右切换重心,轮流伸直腿活血。
“我蹲这儿呢,是想跟您谈一笔生意。我看得出,您是真心喜欢二胡的,”她先是顺着对方的心思说,在心理上拉拢对方,然后话锋一转,“但是呢,您这个技术啊,还有一些提升空间。”
最后,唐意图穷匕见,一脸热情,“要不这样,我教您拉二胡,您呢,适当地交点学费,怎么样?”
老头上上下下打量唐意好几遍,“你会二胡?年轻人可别说大话,二胡这东西,没几年的功夫,可拉不出调来。”
唐意活动好了发麻的双腿,站起身拍了拍裙摆,“光说不练假把式,会不会的,我给您拉一曲不就知道了?”
老头收敛了脸上所有的表情,一双略微浑浊的眼审视着唐意,竟透出一丝压迫感。
唐意不避不让地迎上他的视线,露出八颗牙齿的礼貌微笑。
“哼,就一曲。”半晌,老头妥协地移开视线,抱着二胡爱惜地抚摸几下,才站起身递给唐意,指了指马扎,示意唐意坐下。
唐意嘿嘿一笑,双手接过二胡在老头让出来的马扎实坐下。仔细打量怀里的二胡一番:琴筒木色深紫近黑,前口覆的琴皮鳞纹略粗,摸起来平整细腻。
“哟,紫檀木覆蟒皮,您老行家啊。”唐意笑着恭维道。
二胡的材质决定其音色,就比如琴筒前口覆的琴皮,一般以蟒皮,特别是蟒□□位置的皮为佳。(注)
唐意原本以为以老头的水平,用的该是把入门级别的二胡,上手一看才发现竟然还是把小极品。能用小极品拉出那么难听的声音,也是一种值得惊叹的本事。
“哟,没想到你还真懂。”老头学着唐意的语气,阴阳怪气道,“懂二胡的可不一定会拉二胡。”
“您就瞧好吧。”唐意挑眉,将琴筒置于左腿根,左手覆弦,右手持弓。
手腕推拉,琴弓轻轻擦过琴弦,同样的二胡,发出了截然不同的声音。悠扬乐声自弓弦相接处而生,乘着傍晚清凉的风,合着梧桐树叶的摩挲声渐渐飘远,时而婉转深情,时而低沉嘶哑,如泣如诉。
唐意最初学二胡是被忽悠的。
她有个离经叛道的小舅舅,明明出身于清流之家,从小学的是之乎者也、琴棋书画,却爱上了下九流的行当——唱戏。
他不仅自己偷偷跑去戏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