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越华承认是自己的误诊,延误了楚星的病情,事件本身也从最开始的全网舆论哗然,默契地演变成了医疗圈私事。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十六年前,潘越华凭借家里的荫蔽逃掉了本该承担的责任,如今便要为之付出了代价。
他的病情无力回天,王玥仍然是他法律意义上的妻子,她在被假释的一天里,要求医院停止对潘越华的治疗,尽了夫妻二十载以来最后的情分。
王玥没有问他为什么要逃避责任,也没有问他为什么要娶自己,时至今日,这些问题的答案都已经没有意义了——逝者已逝,让逝者成为逝者的人距离死亡也只有一步之遥,知道答案了,又能怎么样?
她静静地坐在病房里,等到潘越华永远地合上了双眼,淡然地舒了口气。
如果王玥在收到那张化验单的第一时间可以冷静下来,找潘越华问清楚,他们或许可以有一个好聚好散的结局。
但这只是旁观者善良的假想。
楚星死在了王玥最爱她的时候,此至终年,白月光是她,朱砂痣也是她。楚星永远是王玥被生活打磨得足够圆滑的外形下,唯一的波涛汹涌和暗潮涌动。
至于问题的答案,千言万语汇成一个中心:恐惧和愧疚。
那年是潘越华工作的第一年,误诊延误病情导致病人丧命不是小事故,一旦曝光,他的职业生涯便到此为止。
面对这种情形,在他回过神之前,经验老道的家族长辈已经替他想好了解决方案,一顿饭,两杯酒,积累下来人脉和资源便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一句话就能换一个人情,这种净赚不赔的买卖,谁不干谁傻子。
潘越华不傻,他沉默就是回答。
世界上不存在绝对的黑和白,极致善良如天使的人和宛如魔鬼投胎的人存在,但极少,大多数好人,也会萌生毒死无良老板的念头,穷凶极恶的罪犯偶尔也会买棒棒糖。
潘越华对王玥的爱意不见得有多深,但愧疚是支撑起他对于王玥那份堪比对太后老佛爷的尊重的重要支柱
对楚星的愧疚,对王玥的愧疚,对“健康所系,性命相托”的辜负。
医学是有温度的,因为生命热烈的。多数医务工作者,在从业初期可以毫无波澜的接受自己患者的离世,何况是因为自己的失误才离开人世的病人。
楚星不在了,但活着的人需要继续生活,王玥作为“社会特别群体”中的一员,别人的白眼、议论,是比父母催婚更折磨的存在。
潘越华娶了她,给了她接近二十年的安稳日子,让她可以正常的工作、生活,如果王玥没有看到那张化验单,他们可以继续这样生活下去,但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如果。
她有知道真相的权利,也有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的义务。
这二十年有名无实的婚姻,是潘越华无言的赎罪,但赵婷丽的出现,证明他并不真诚,落得现在这个现场,于法理应该同情,于道德则是“自作自受”。
潘越华是撤掉呼吸机当天凌晨两点去世的,最后是医院组织捐款,在殡仪馆里给他买了个位置。
林一笑赶在复工前一天,去殡仪馆看了一眼,她凝望着玻璃柜里的白色瓷罐,良久无言。
抛开楚星这件事,他可以说是一位极其负责的医生,但这份责任和耐心,是以另一个无辜的生命为代价换来的。
林一笑把带来的花放到柜前,便离开了。
顾疏放是在她离开十分钟后到的,她没有林一笑样的思虑万千,干脆利落地把楚星的画册放下便走了——如果人真的有灵魂,那就让楚星好好膈应一下他,也算是出口恶气。
转眼,时节已经到了六月下旬,枝叶后高亮的蝉鸣昭示着人间正是进入闷热而冗长的夏日。
林一笑的“网络风波”就像她一开始说的那样,很快就被网民们遗忘,根本不需要顾疏放的澄清。她继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