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迟轻叹一声,一时闭了嘴竟不知该如何说。他想起他前几年偶有受伤,母亲知道了心疼,连责备他的声音都是带着嗔怪柔软的。他尽管已经及冠, 还是偶尔会朝母亲撒娇,便是两三句不合常礼甚至有些叛逆的话, 母亲也都只是板着脸不轻不重说两句,到后来两人也都随意一笑便过去了,倒是更显和睦。
“怀璧, 你每次都是报喜不报忧的么?”他抬眼看着她。
江怀璧喝了口水,眼眸微垂,默然思忖片刻,静静道:“不是。忧喜会有分寸……”
“你什么事都要讲究个分寸么?”沈迟皱眉,忍不住觉得心里有些难受,“你不觉得这样与你的父亲相处很累么?他若不知道还好,他若知道了,问出来你不好受,不问出来他很难受。问了你说出来他更难受,你不说出来两个人一起难受。亲生父子,何必这样多的弯弯绕绕?”
看江怀璧沉默不语,似有所思。他顿了顿,又继续道:“他不希望你真的一路走来平平稳稳,他只希望你在不平稳时他作为一个父亲能够为你做些什么。你父亲在朝堂多年,他看到形形色色的人心比你多得多,你以为他真的什么都不回想么?他一旦发现你哪一处有异,他会去猜,会去花更多的精力查探,不比你用的心思少。”
沈迟伸手去夺她手中的茶杯,又倒了一杯塞回她的手中,看她的确已全然在思索,收回手,两只手交叠着放在桌子上,眼睛平静地看着她:“你若真的是心疼你父亲,便不要瞒他那么多事,不要让他再费那么多心思在探究你的身上。有的时候说出来要好的多,两方都轻松。”
“你自以为你身上背负了整个家族,实则多半都是你自作自受。你自己非要在不该用的地方用那么多心思,你不累谁累?我看着你我都替你难受。”
江怀璧放下杯子,手竟有些颤抖。
“我明白,——一直都明白。”她的声音轻细如蚊,有些缥缈。
沈迟愣了愣,不由自主探身过去,问:“什么?”
看她一直沉默垂首,再要开口问时,发现她居然落泪了。
江怀璧还会哭?
这事可太稀奇了。他可从来没有看到过江怀璧除了冷淡以外还有其他什么神情。
“你……你怎么了?”
他这几句话似乎说的不是特别重吧。
江怀璧轻咳了一声,微不可闻地眨了眨眼,将最后几滴泪挤出去,抬起头来时眼眶中竟还蓄了些湿润的泪意,此刻倒是不见那双眸子平常的深邃了。
似乎一个深湖在一瞬间下了大雨以后充盈起来,似溢非溢,原本是伸手触不到底,如今是清浅映着青天。
江怀璧眸子闪了闪。沈迟一直看着她,才发现,她的眼睫上也沾了些许晶莹,那双眼眸其实是很好看的,眼睛因没有看他,能够看到装着的是窗外的枯树,若转身或许还能看到飘零的落叶。
“我一直都明白的,”江怀璧轻声开了口,眼睛却没有看他,竟还带着一丝颓然,“可有些话我说不出,也不能说。我自认我这些年造的孽够多了,父亲他那样光风霁月的一个人,他比我想的多,他心里装着的,是黎民百姓,是大齐江山。那时候朝中人人都在排除异己,只有他早早立志要做纯臣。他这样的人,连祖父都不懂他,若再没有人懂他,他又该如何走下去?我跟在他后面,许多事做过了,连他都不知道。有些黑暗,有些疼痛,是我该受的,不该让他陪我痛着。他是我的父亲,我只愿他得偿所愿。”
沈迟看着她平平静静的面庞上尽力忍着泪意,心中蓦然一痛,却不是怜悯同情,而是感同身受。
“那你呢?你的痛便只能烂在肚子里,将整个世界都隔在外头么?”
江怀璧没有回他,犹自轻笑一声,涩声道:“你说的对,我活该。”
沈迟听了愈发心酸,一时莫名有些发哽,声音中竟含了愤然:“你一个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