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阳心里更是骇然:七八天前?那不就是李渊起兵的消息传来的时候么?父亲收到消息后,一直没再上朝,原来是在后宫里忙着制舞裙,编新舞?这算怎么回事?难道父亲是彻底自暴自弃了?想到这里,她心里一寒,忙转头看了看父亲。
杨广仿佛感受到了南阳的目光,也纳闷地看了她一眼。他今日打扮得原是格外随意,头发不过是简单一束,穿的翻领纱袍也只松松系了根丝带,以前他也宫里也曾这么打扮过,倒是比平日更显风流倜傥,然而此刻看去,他整个人却显得暮色沉沉,仿佛这世间的一切,都已让他倍感厌倦。
南阳心头顿时愈发沉重,脸上却赶紧笑得更轻松了些:“父亲好生会享受,女儿今日却是要沾光了。”
杨广果然扬眉笑了起来,伸手往前一指:“你看阿耶让人做的这身仙飞裙如何?”
南阳知道父亲自来喜欢将宫人们打扮得新奇华美,来到江都之后,对此似乎兴致更高,时不时便会折腾出一些新鲜花样出来,而眼前这队舞女满身的打扮,显然是父亲最新的得意之作:
她们的头上的冠子是天子大朝时所戴的通天冠式样,只是原本沉重庄严的博山都是由精巧轻薄的叶片构成,组缨则是珠翠相缀,那一颗颗碧绿的瑟瑟珠随着舞动摇曳生姿,看去便有一种奇异的风流恣意之态——仿佛这世间的一切都可以拿来玩笑;再加上她们身上那轻如云霞的紫罗帔,精巧欲飞的鸠头履,看去果然有如一群飞天仙子,难怪叫做“仙飞”。
凝神看了半晌,她才压下心头的那声叹息,侧头瞧着父亲嫣然一笑:“果然是飘飘欲仙,如坠云端。女儿这几日一直苦夏,今日才觉得心情舒爽了些。”
杨广哈哈大笑:“你那公主府的确造得太狭小憋屈了,若住不惯,就多进宫来陪陪阿耶。”说完又转头对宇文士及道:“你也来吧,我前几日也觉得有些闷气,已经吩咐将作监赶紧再造几处能避暑的所在,回头挑一个让你们住。”
宇文士及此时已看得明明白白,杨广根本就不愿多想那些恼人的事情,更别说追究谁曾给李渊求情了。他心里一松,自是含笑道谢,又顺着杨广的话头夸了夸这身仙飞装。杨广听得兴致更高,又突然摇头道,这样的装扮不宜配团扇,得持半月雉尾扇才更有仙人气象。底下人得了这话,忙忙地去换了雉尾扇来,果然让舞女们更多了一份飘然出尘之态。
杨广抚掌而笑,只是笑过之后,又突然有些走神,片刻后才道:“说到苦夏,江南什么都好,就是这梅雨暑热的确熬人,我都听到了好些抱怨。”
宇文士及心里一动,可不是么,朝廷里无论是官员还是侍卫,都是北人居多,着实消受不起这南方的湿热,再加上听说连李渊都反了,早晚会打到长安,已有不止一人问到他跟前,想知道皇帝何时才能北归……
他斟酌了一下,缓声回道:“陛下果然明察秋毫,近来连番下雨,的确有不少人受不得这湿热,臣前日还听骁勇们私下抱怨,说江都城就像个蒸锅,他们都快被蒸熟了。”
杨广冷笑了一声:“他们岂止是抱怨,如今都恨不能逼我立刻乘船北上呢,也不想想,如今这水殿龙舟都折损了好些,咱们难道要走回去不成?”
南阳闻言便笑盈盈地扬起了头:“阿耶的意思是,修好了龙舟咱们就能回洛阳了?”
杨广目光沉沉地看了她一眼:“你也想回洛阳了?”
他的神色里颇有些说不出失落,南阳心头一跳,忙展颜笑道:“那要看阿耶的,反正女儿只想跟着阿耶。”
杨广的笑意这才深了点:“要我回洛阳,自然也不是不可以,但他们却休想拿那些大道理来来逼我!难不成我这天子竟是个做差役的,哪里出了点小乱子,就要我去守着?”
南阳知道他是在抱怨李渊这一反,越来越多的人都希望他早日回去安稳人心;她自己其实也是这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