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承钧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他如今失血过多,视物都模糊,无论下一个人来的是谁,他都再无反抗之力。前半生宫廷,后半生戎马,早就教会了赵承钧不要寄希望于万一。最先赶到的可能是王府的人,也可能是鞑靼人,天意如何安排赵承钧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必须趁现在安排好身后事。
他早在永熙二年就该死了,能多活这十一年,已经是和阎王抢命。但是,唐师师不该死在这里。这些人是冲着他来的,和唐师师毫无关系,她本该娇气又自由地活着。
赵承钧垂头缓了缓气息,等攒够力气了,才继续说:“你回去后,带着这块玉佩去找刘吉,告诉他暗格里有一封信,里面交代着我死后的安排,让他们按照信上说的做。等把这些话转达刘吉后,你就可以离开了,盘缠和身份刘吉会帮你安排,此后,你就自由了。”
赵承钧说着接下来一块玉佩,递给唐师师。唐师师看了好久,忽然按住赵承钧的手,将玉佩推回赵承钧身边。
唐师师说:“王爷,这是你的贴身玉佩,若是我带回去,刘公公会不会相信我不好说,王府的人能不能放我走不好说,甚至我能不能活到明天,也不好说。我不会替你传话,也不会离开,王爷若是真的不放心,那就回府,亲自去安排。”
赵承钧惊讶地看向她:“你……”
“王爷,你才是靖王府的主心骨。”唐师师紧紧盯着赵承钧,说,“你若是不在了,许多事情都不会按你的构想发展。世界上不存在完美的计划,只有你坐镇中央,才能做到尽善尽美。”
赵承钧没有应话,可是也没有继续将玉佩塞给唐师师。唐师师见他的神志越来越弱,不停地和他说话,试图唤醒他的注意力:“王爷,世子还没有找到,他不在山崖下,那他到底在哪里?”
“世子妃尚未进门,若是没有王爷盯着,世子恐怕又要逃婚。他那样宠爱周舜华,要是王府里没人管着他,他非得干出宠妾灭妻、抬妾为妻的事。王爷,你就真的放心吗?”
唐师师说了很多和赵子询有关的事情,样样挑赵承钧最忌讳的说,但是赵承钧还是闭着眼睛,没有任何动静。唐师师心一横,冒着大不韪,道:“王爷,你有遗憾吗?”
自然没有任何应答,唐师师跪坐在树下,徒劳无用地给赵承钧暖着手,低声道:“我有。”
“我母亲明明是嫡妻,当年帮了唐明喆那么多,可是现在,她却过着离群索居的生活,被一个妾室踩在脚下,忍气吞声;我明明那么努力地成为齐景胜的妻子,读他喜欢的书,学他喜欢的技艺,讨好齐家上上下下,可是最后,苏氏只是在唐明喆耳边吹了阵枕边风,我的婚事就被唐燕燕夺走了。他们凭什么?”
夜雨淅淅沥沥,雨水将她的衣服打湿,唐师师觉得有些冷,慢慢抱着膝,缩在赵承钧和树围出来的角落里:“我不服气。我不信我的命生来就是被人折辱的。我没有任何反抗进了宫,退婚那天,齐景胜和齐家姐妹都来了,但是我坐在自己的闺房里,自始至终没有出去过。我要衣锦还乡,我要在宫里出人头地,宠妃,女官,或者赐给臣子为妻为妾,我都可以。只要能让我获得权力,让我能笑着对唐明喆说,将苏氏发卖,而他不得不从。为此,无论要我付出什么,我都愿意。”
“周舜华和任钰君她们嫌弃我功利心重,她们一出生就踩在万人之上,她们拥有一切,没有感受过贫穷困窘、赋税徭役、点头哈腰,没有尝过被人肆意摆弄命运的滋味,当然可以善良大度,淡薄名利。可是我不是,我有许多**想要实现,我不甘心就这样庸碌地度过一生,我不想至死,都是别人手中一只蝼蚁。”
唐师师其实也累极了,寒冷和惊吓极大地耗空了她的体力,唐师师脸靠在膝盖上,声音慢慢小下去:“王爷,你一出生就是皇子,你会有不甘心的时候吗?”
唐师师抱着膝盖,自然没有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