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帝沉声道:“听说,冀州的事你有证据。”
卢镜时先是「啊」了声,才缓缓道:“回陛下,是。”
“直指萧国公?”
“是……”
这波澜不惊的样子,使梁帝颇深地看了他一眼,心道这人与外面那些急功近利、过分精明的不同,于是深深记下了,他叫卢镜时。
“呈上来罢。”
“是……”
所谓证据,又一册朴素的蓝色账本罢了,可由此而来的血腥与杀戮,碾压与豪夺,绝不亚于将士们拼杀的战场。
这回卢镜时说话不慢了,中气十足:“回陛下,此账目乃昔年冀州已故县令临终所托,官印官章俱全,记载了大梁开国以来,每一石大米的去向和周转。望陛下明查!”
说完,深深地叩了下去。
第45章 探监
卢镜时是冀州人, 晋哀帝二十四年举孝廉时入冀州府衙门供职的。
比起氏族大家的子弟,一介布衣能走到那个位置属不易,他本人亦未存什么一飞冲天的野望, 护一城百姓和护一州百姓于真正心存善良的人而言,实则没有那么大的差别。
谁知后来大晋亡了。
前朝用惯的人,新皇帝自然不会亲近。上行下效, 中央如此,地方风声传得更快, 数月,曾经盛极一时的大姓要么自觉退避, 要么不甘放弃已有权威,最终跌下来时也很惨烈。
只会杀伐的朝廷不是好朝廷, 懂得「建设」同样重要, 京师,李戒拨拨手指将禁军统领划归宗亲,文沈武萧,泾渭分明。
各道都督、州刺史很懂得如何不触犯霉头,旧人能不用的就不用,一向老实本分的提一提未尝不可。
卢镜时就是这时冒头的。
三年前入京朝见,他亦在其中。命好, 那边来人暗杀时自己的马生病了,跑不动了。
常理来说, 卢镜时是州衙门的,卢免那位老师乃县衙门。
虽然是上下属的关系, 但平日连见都未必见过,更谈不上性命相托了。
梁帝发出疑问以后, 用一种「你小子吹牛」的眼神看他。
闻言,卢镜时徐徐叩首,波澜不惊道:“臣也是冀州人,儿时临近年关,常见家慈为缴粮落泪。
后来为官,管一府库吏,曾因账目有差询问长官,每每得不到答复。”
他的话,梁帝听懂了。
都是挨过饿的人,不认识,也惺惺相惜啊。百姓是皇帝的子,子吃不饱,皇帝难辞其咎,梁帝心中哼哼两句「滑头」,一转念,捕捉到他后半句,展眉道:“你说你早就觉得不对?为什么那时不写呈文,现在朕问你才讲?”
问得好。
卢镜时面不改色,身姿甚至更加笔挺了:“臣要先保证自己能活下来,有些话,只有到那个位置,才有能耐说。”
够胆量,也够老实。
如此,话头又抛了回来。萧国公暗杀、冀州的水多深,卢镜时一句没漏,没谱的事儿,说明了真没命了,但是表达的又让梁帝明白。
这样的人藏在自己的朝廷里,梁帝没有表现出喜怒,隔许久,沉声道:“账本留下,你先回去吧。”
卢镜时答是,告退了。
三日后,梁帝在朝上给冀州的事结了案。
当着众人,暂没披露萧国公的勾当,他得留着慢慢查,满满审,往小了说,粮食可以换钱,萧国公大概很贪,往大了说,粮食又可以养兵,那就……
兵部、户部尚书因玩忽职守,被罢职,散朝时赵思贤走在队伍的后头,难得没同僚上赶着巴结,他立在阶上,看自己的影被拉得倾长,第一次感到时间在放慢,心态在放平。
兵部实则在尚书被查办时就过到林潮止手中,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