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小盈相处惯了,也不大适应宫妃再这样谦卑恭顺, 像个奴婢般侍候。
还好尹贤妃没坚持,从善如流地落了座,陪着皇帝用完晚膳,才开口说起了正事。
宗朔凝神仔细考虑了一会。
皇后病重, 外朝风议诸多。魏国公被御史弹劾过一回, 大概也是回过味来,竟上折乞骸骨, 请赐左右卫上将军一职。宗朔倒不是不能容魏国公病退,他既退, 魏国公的长子倒可以被用起来,放到军中去。但这个时候若准了魏国公的告老,只怕皇后承受不住。
宗朔手指不自觉地敲着膝头, 目光移到尹贤妃脸上。
“皇后亲蚕……今年, 你便代皇后主持吧。”
四夫人位上共有两人,虽淑妃位尊,膝下更有皇长子,但这份殊荣, 定是不能落在杨家头上。尹贤妃无子上位,又为皇后忌惮多年,未尝不是一个能分担谢小盈身上沸腾物议的对象。且尹父乃是吏部尚书,掌百官选授考课。即便有些议论,凭尹尚书身份,也不会闹出什么事来,渐渐大家就能平息了对内宫的关注。
尹贤妃闻言,自是先起身推辞。宗朔坚定地表达了几句,尹贤妃就顺水推舟地应了下来,温和道:“臣妾愿为陛下与皇后殿下分忧。”
宗朔叹了口气,不由问:“皇后身子如何了?”
尹贤妃说:“高御医说,虚不受补,只能徐徐进药,不敢用得太猛。且先将养着,等天气暖了,许有转机。”
“那就好好养。”宗朔按着额心,“胡充仪侍疾,朕是放心的。只你还是要多看顾,朕敬重皇后,还是盼她能康复。”
尹贤妃心中嘲弄,皇帝若当真敬重皇后,便不会拿着顾家的奏章去凰安宫训斥皇后了。皇后何其骄傲的性子,怎能忍得下这番羞辱?顾氏这一生,纵蠢笨了些,但以皇帝对中宫的维护,本是能好好过完一生的。可惜她眼高于顶,偏要处处逞强。但凡皇后能忍得下谢小盈这三两年的荣宠,由得谢氏张扬轻狂,还不愁皇帝亲自动手,将谢氏按下去吗?林修仪是多好的先例。
然而恰恰林修仪是个懂得服软的,前些年虽占了陛下的宠,却在皇后跟前谨小慎微,让皇后以为天下的宠妃都会这样听话好拿捏。岂不知谢小盈是个例外?
但人与人,纵使有诸多不同,其贪与欲,倒是相差无几。这些日子,谢氏竟当真与皇帝闹起性子,不正是给了她可乘之机?
想到这里,尹贤妃嘴角弯起,“臣妾省得,陛下与皇后夫妻情深,臣妾感念,自然会多加照拂,万望殿下早日康健起来。”
宗朔闻言满意地点了点头,“后宫有你在,朕也算是放心了。”
“臣妾原没想着自己于陛下而言,能是个有用之人。”尹贤妃低垂首,轻声喃喃,“如今能为陛下照拂皇后、看顾谢妹妹,臣妾十分感激。陛下近日可去过颐芳宫不曾?臣妾亲自挑了不少花,让尚功局送去了颐芳宫,一来是想着谢妹妹与公主都娇贵,春日可该好好赏一赏,二来也是觉得,陛下政务繁忙,恐要错过今年春色。陛下常去颐芳宫,若能顺程看到,倒也不负臣妾一片心意。”
宗朔怔了一下,他仔细回想,昨日在东侧殿外,倒确实看到了不少花盆。可惜盆里花木大约被无忧“荼毒”过,花朵一片片凋零,被摘走了不少。
他想到这里,便有些失笑,“原是你送去的,不错,朕看过了,修媛……朕不知道,但公主一定是喜欢的。“
尹贤妃见皇帝笑了,也很高兴。看来她是对的,与其拉下脸来直接去邀皇帝的宠,还不如将痕迹慢慢渗透进颐芳宫去。一花一木,一点香片,足够皇帝在对谢氏慢慢失去兴趣的同时,想起还有她的存在。她生出几分得意,便忍不住说:“臣妾能用这样的方式伴在陛下身边,已是心满意足。但不知谢妹妹学会用香了不曾?陛下最喜欢的雪中春信,谢妹妹为着陛下,合该也常用这一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