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茶的少女。
半年不见,她似乎长高了一些。湖蓝翠绿的衣衫在她身上总是那般相宜,素雅而不失雍容。她仍旧如在家中时,惯常素着一张脸,白皙的小脸却比旁人都晶莹干净。
他记得旧时他曾好奇追问,柔儿便眨着眼睛,神秘兮兮地说是因为她在唇上涂了层蜜蜡——是小姑娘家扮俏爱美的小心机,可爱至极。
珊瑚的梳篦似乎还是她在余杭买的样式,一切恍若都如从前般一样……
程昱之有片刻的失神。
“公子?”书童疑惑地看着驻足不前的他。
他深吸了口气,含笑进了厅堂,远远观望的美人便在他眼前渐渐放大。
离得近了,程昱之才发现那些不同都藏在隐晦处。
梳篦是她惯常爱用的样式,从前如瀑布般垂在肩头的青丝却精细地挽起,是已为人妇的装束。腰肢仍旧柔柔如新柳,近看却莫名觉得珠圆玉润,细看才知是绫罗下的旖.旎隐隐比从前丰盈了许多,听老人们说,女子出嫁后有了欢爱之行,被精养着,才会……
他心中酸涩不已,原本想好的措辞瞬时一句也说不出口。
程柔嘉听见动静,抬起头看来人,脸上便有些惊讶。
大概一年前她就开始备嫁,打理嫁给林晟的一应事务,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整日待在家中绣花——女红虽不是她擅长的,大件的衣物都请了绣娘来做,但多多少少也要给婆母和夫婿做几双鞋,否则见礼的时候尴尬。
算起来,她与这位义兄也有大半年未见面了。不过有一事她有些不解,秋闱是八月,乡试放榜最晚也是十月了,阿爹和阿娘居然始终没有告知她这件事……直到她进了侯府,程昱之要进京参加会试了,母亲才在信中提了这么一句。
但这种事不宜在程昱之面前问起。
印象中的文秀少年似乎比从前更文弱了些,修身样式的青衫在他身上穿着竟显几分宽大。不似薛靖谦,虽然看着亦是颀长隽秀,但一旦贴近,却能察觉到他身上习武之人的灼热气息。
她不禁忧心忡忡。
程昱之这样的身体状态,进了考场,能坚持到会试结束吗?
“兄长怎么瘦了这么多?可是身边人没有精心照料?”她竖眉看着旁边的书童。
书童战战兢兢地跪下,忙解释道:“大小姐,我们公子先前听说了家主的事情,跑死了两匹马从金陵赶回去,后来又风雨兼程地上京赶考,前些日子才病了一场,这才这般虚弱的……”
程柔嘉一怔。
这件事倒没有听母亲在信上提起。
程昱之却觉得眼前的女子有几分陌生。从前她在程家也是有威信在的,却不似这般,语气波澜不惊就能将下人吓得面如土色,倒有几分.身居高位者的威严了。这样的做派,也是和那位世子爷学的吗?
“兄长先前生病了?怎么也不给侯府去一封信,让我来瞧一瞧?”抓住了另一个重点,程柔嘉不由有些内疚。
不管如何,他心心念念的佳人,此刻正在关心他心疼他。
程昱之唇角不由带了笑意。
他淡漠地看了书童一眼,佯装不悦,却故意猛烈地咳嗽了一阵:“不碍事,不过是一场小病,两日就好了,妹妹不必担心。”
风寒素来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程柔嘉听他仍在咳嗽,便觉得他没有好全,当下拧了眉,站起身:“都是自家人,兄长还说这种见外的话。我去给兄长煮一盅枇杷蜜枣汤来,兄长且等等。”
医书上有这个止咳的方子,程昱之这般咳嗽,即便不是风寒未愈,也难保养成坏习惯得了咳疾甚至是肺痨……她还指望着他长命百岁仕途青云直上呢。
如今他可是全家的希望,他的病她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身为医者和义妹,都是不能袖手的。
佳人素来矜贵远庖厨,如今却因心疼他,为他洗手作羹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