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爹爹!”
他噌地起身,将逆光中的杜瓯茶拉进来,盯着那张精致明秀如画上洛神的脸。
只看得须臾,梁师成就放开了杜瓯茶,平一平心气,努力将口气缓和了些,对女子道:“干娘陪着向太后,去永裕陵神宗陵寝了,这几日应就要回到京城。若教她晓得你从姚氏那里得了恩惠,她必会疑你不忠。故而,也莫管什么钱承旨、王少卿的后话,就只寻徐侍郎的晦气吧。你现下,就在这屋子里,将给御史的状子写了,举告姚氏命你为朝臣送良家乐,务必写清楚,这些朝臣均与端王交好,姚氏不惜自污名声,只为给简王清除劲敌。”
杜瓯茶仰脸看着梁师成,“这出戏,太难编了。御史问我,为何背叛端王,我尚且可以说,端王不青眼于我,而姚氏许诺,简王能让我做妾。但我刚刚得了姚氏的恩惠,就又跳出来举告她,这话,怎么圆?”
梁师成撇嘴道:“这有何难?此事,那姓邵的,不也出大力了?你就说,他哪是行善,分明是暗藏了龌龊心思,诱使你委身于他,你才愤而举告他夫妇二人。”
梁师成说到此处,兀地停住。
他微微后悔,自己倒出这番说辞时,稍嫌漠然了些。
瓯茶不是张尚仪,瓯茶分明还存着几分赤子之心与闺阁颜面的。
但梁师成亦不准备将此事柔缓、停顿下来。
见杜瓯茶只是愣了愣,目光落在桌案上的那方砚台,梁师成遂走过去,往里添些清水,开始磨墨。
杜瓯茶抬手掩面,她的声音从手指缝中,幽幽地传出来。
“守道哥哥,我们,离开京城吧。”
梁师成摇头:“说什么傻话。”
杜瓯茶道:“尚仪又不是皇城司的。”
梁师成正色道:“你怎地越想越偏了?我并非怕干娘,我是感念她,又敬服她。跟着她,将来,我或许也是从龙有功之人。”
梁师成叹口气,又从案几后绕过来,张开大袖,将杜瓯茶揽在怀里,低柔地哄她:“我还是那句话,人要懂得分个亲疏远近。邵氏夫妇不过是给你养父说句话,干娘和我,当初救的,可是你呀。况且,人心叵测,焉知姚氏不是想得了你的信任,给端王使什么绊子,助她夫君对简王有从龙之功?都是各为恩主而已,谁也不比谁善,谁也不比谁恶。”
杜瓯茶并未抗拒梁师成的怀抱,她在他怀中,尝试着最后一次努力:“我不仅仅当你是恩主,我当你是,心里的人。我们,走吧?”
梁师成笑了笑,拍拍怀中人的后背:“你我既然情深,就莫教不相干的人离间了。来,写状子。”
杜瓯茶沉默须臾,好像气顺了些,却越发显出疲惫来。
她带着恳求之意,望着梁师成:“我现下实在难受,写不了。你让我回去,夜里好好睡一觉,明日想妥帖了,再落笔,行吗?对了,今日离开学坊时,英娘偷偷拉住我,说是拿到徐侍郎革带上的一件云燕青玉牌,我当时急着去探监,本也打算回去再看。”
梁师成眼色一闪:“你让她拿的?”
“嗯,免得姓徐的抵赖。”
梁师成盯着杜瓯茶:“你不会,一念之仁,去与姚氏说吧?”
“我要说,早就说了。守道哥哥,我心里,有你。”
梁师成深吸一口气,终于点头:“好吧。”
杜瓯茶没有回艺徒坊。
她去到景寺,与景僧一起,虔诚地唱诵了赞美诗。
景僧在胸前画完十字架,对杜瓯茶道:“孩子,你似乎比此前,精神好些了。”
杜瓯茶道:“是的,我想通了一番道理。”
“什么道理?”
“如果不能按照所想的去活,早晚会按照所活的去想。后者令人沮丧,但,大圣慈父,总会指给我第三条路。”
景僧闻言,细细辨别杜瓯茶的神情,觉得她面上,罩着一层宁和的光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