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是个不喜欢把钱和银行卡放在包里的人,她常说,手头丢什么都行,就是不能丢钱,那比丢了自己的男人还要叫她感到心疼。
所以,自从跟她住在一起后,我就渐渐被传染了她的习惯,平时很少把钱和银行卡放在包里,而是放在自己身上,毕竟作为一个时常会丢三落四的人,包丢起来容易,人却总不见得会把自己给弄丢吧。
这一习惯让我今天虽然什么也没带就匆匆逃出家门,在外面倒也不至于有任何不方便。但眼见着天色越渐暗沉下来,觉得该给自己找个临时住处了的时候,我才猛然意识到,自己遇到了一个很大的问题——
在火车站买票时,我顺手把自己身份证学生证全都放在了腰包的侧袋里,之后就一直忘了取出来重新放回身边。
因此,这会儿它应该正跟我还没来得及整理的行李堆在一起,安安静静躺在那栋我再也没有勇气回去了的大楼里。呵,正所谓屋漏偏逢连日雨,这样一来,有钱也完全没办法去找地方住,又逢暑假,所以连学生宿舍也住不了。遂想打电话向住在上海的同学求助,但紧跟着想起来,手机早被自己惊怒之下踩得稀烂,里头的手机号码一个也没记住过,还能拿什么去找人家。
看,这岂止是连日雨,还是连日的暴雨。
瞬间有种走投无路的感觉,只能在酒店大堂里干坐了一阵,然后无可奈何地离开,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再游荡,直走到两腿发僵,这才买了点吃的拦了辆车,一路往新华医院而去。
老张仍在新华医院的监护室里昏迷着。
如我所预料,到那里时虽然早已过了晚饭的时间,但她爸妈一步也没离开过,紧握着彼此的手坐在监护室外的椅子上,没像白天那样痛哭流涕,也没说话,只呆呆看着病房的门,脸上那副表情却是比哭还难看。
我忙把吃的递给他们,然后问他们,老张怎么样了。
他们朝监护室的窗指了指,摇摇着头没有回答我。
透过窗玻璃,我看到老张安安静静躺在一堆仪器围绕着的白床上。一下午没见,她看上去比白天似乎更瘦了,瘦得整个人都像是缩了一圈,埋在被子下,几乎看不见身体起伏的轮廓。
一张脸则活脱脱跟个骷髅似的,却和冥公子骷髅时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冥公子那时虽完全是具骷髅,但本该一把毫无生命力的枯骨,却偏偏凝着股强烈的精神气,强烈到你根本没法将他当成个死人看,至多觉得是个妖怪。
而老张,却是通体都被一层显而易见的死气给包围了。
没法形容这所谓死气究竟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她眼皮紧闭着,眼眶和脸颊比白天更为严重地深凹,一眼看去就像个上了七八十的老太太。如果不是呼吸器在一下一下发出那种单调有节奏的声音,几乎完全感觉不出她有任何一丝生气,也让她看起来虽然明明就在眼前,却远得你都不敢伸手去碰触。
生怕轻轻一碰,她就会烟消云散了,如同中午时那只被冥公子从我身上扯下的魂魄……
这种诡异的感觉没法不叫我感到恐惧。
所以在窗户前兀自沉默着看了半晌,我始终找不出一句话来安慰她的父母,也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就只能同他们一样默默待在那里,听着从里面一下一下传出的机械声,等着时间一点一点从自己面前流逝过去。
那样也不知过了有多久,可能是一天里遇到的事和受到的惊吓太多,又始终没好好吃过什么东西,我感到头隐隐地胀痛起来,身上的关节也有些发酸,这让我开始有点站不太稳。就跟二老打了个招呼一个人跑下了楼,琢磨着买杯咖啡提提神,顺便帮二老也带点热的饮料。
谁知就这么一下一上刻把钟的功夫,当我提着满满一塑料袋东西重新回到监护室的时候,隔着那扇偌大的玻璃窗,一眼看到老张的病床前站着两个人。
一男一女